家庭医生收起听诊器,脸上的表情凝重中带着一丝无奈。
他的诊断结论像一块被冰浸透的石头,砸在铺着昂贵地毯的地面上,虽然没有巨响,却让周正阳感到刺骨的寒意。
“周老,”
医生转向一家之主,语气谨慎,
“苏小姐身体机能指标大致平稳,没有器质性病变。根据刚才的检查和周司长的描述,她这更像是……长期精神高度紧张、压力巨大,导致的一种自我意识封闭性昏厥。”
“自我意识封闭?”
周老重复着这个词,眉头紧锁,像是要从中拧出确切的含义。
“是的,”医生点头,“通俗点说,她的意识为了自我保护,主动切断了与外界的大部分联系,陷入了深度休眠。这种情况下,即便是疼痛刺激,也可能无法唤醒她。目前……只能等待她自行苏醒,时间无法预估。”
只能等。
这两个字对于此刻心急如焚的周正阳而言,不啻于最残忍的判决。
他下意识地更紧地握住苏寒冰凉的手,仿佛这样就能通过指尖将他的力量和呼唤传递进去,将她从那个未知的黑暗世界里拽出来。
周老面色沉郁,他挥了挥手,示意福伯先送医生去旁边休息待命。
然后,他拉着情绪依旧在崩溃边缘徘徊的周正阳,走到了离沙稍远的餐厅区域,
这里的光线更亮些,也能将空间里的一切看得更分明。
“正阳,”
周老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历经沧桑后的沉稳,也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
“你跟爷爷说实话,你们今晚,是不是吵架了?你到底跟她说了什么重话?”
他需要知道导火索,才能判断这场“爆炸”的力量。
周正阳用力地摇头,像是要甩掉那令他恐惧的猜测。
他胡乱地用抽纸擦着脸上未干的泪痕和狼狈的鼻涕,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急切:
“爷爷,真的没有!我誓!我从进来后,她一共就没说过三句话……‘周先生您好’,‘请进’,还有一句没问完的‘你怎么会过来’……然后,她就一直是那种状态……”
他努力回忆着,试图向爷爷描绘那种让他心悸的画面:
“她看着我的眼神,很空,很茫然,但深处又藏着一种……一种极深的恐惧,就好像……好像看到了什么特别可怕的东西,或者……特别可怕的未来。”
他的声音再次哽咽,“我甚至没来得及说任何关于感情、关于未来的话,她就……就这样在我面前倒下去了。”
周老静静地听着,浑浊却锐利如鹰隼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与更深的忧虑。
没有激烈的争吵,没有言语的伤害,
仅仅是他的出现,他试图靠近的姿态,
就足以引她如此剧烈的应激反应?
这本身就说明,问题根植于苏寒的内心,深不见底。
他沉默了片刻,目光再次越过孙子的肩膀,投向沙上那个仿佛被世界遗弃的孤寂身影。
然后,他转回头,凝视着周正阳通红的双眼,问出了一个他必须确认的、至关重要的问题:
“正阳,你看着爷爷的眼睛,告诉爷爷。你对她,是真的非她不可吗?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这个问题,他之前或许掺杂着对苏寒能力的欣赏,对家族未来布局的考量。
但此刻,在亲眼目睹了苏寒的崩溃,
感受了孙子的绝望之后,
他问出的,纯粹是一个祖父对孙子终身幸福的关切。
他担心这个自小优秀的孙子陷入情感的泥沼无法自拔,
同样,他也不希望苏寒这个对他有救命之恩、又明显背负着常人难以想象重负的丫头,
因为这份过于炽热和沉重的感情而彻底碎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