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道命令下达时,夜色已深,昭阳殿内烛火通明,亮如白昼。
虞妩华端坐于主位,指尖轻叩着紫檀木扶手,那规律的声响,像是在为谁的命运敲响丧钟。
“青鸾密网自你接手,蛰伏已久,是时候见血了。”她的声音清冷,不带一丝波澜,目光落在阶下肃立的两人身上。
一个是她的心腹侍女青鸾,另一个,是刚刚从御书房领了“赏”回来的沉砚。
沉砚已换上了一身干净的巡城卫官服,品阶不高,却是天子近卫,行动远比从前自由。
他单膝跪地,姿态比在御书房时更加恭谨:“请娘娘示下。”
“你曾是萧珩的心腹,最懂他如何藏匿爪牙,如何布防人心。”虞妩华缓缓起身,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本宫给你三日时间,将你提拔为西苑巡察使,统辖十五名密探。我要你在三日之内,挖出所有藏匿于京畿的私兵据点,一个不留。”
沉砚猛地抬头,这不止是清剿,更是要他亲手斩断自己所有的过去。
“怎么,做不到?”虞妩华的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
“微臣……领命!”沉砚心头一凛,重重叩,额头贴着冰凉的金砖。
他知道,这是投名状,也是她给予的唯一生路。
当夜,京城西郊的三处隐秘粮仓火光冲天。
沉砚带队突袭,如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切开了萧珩暗中经营多年的毒瘤。
缴获的兵器铠甲堆积如山,两名负责转运的旧部校尉被当场生擒。
严刑审讯之下,其中一人熬不过酷刑,吐露了一个让沉砚毛骨悚然的秘密。
“……指点我们的那位大人,从未露面,只通过信笺传令。他……他知道虞家军所有的暗语和切口,甚至比我们这些跟着七殿下多年的老人还清楚!他还说……他还说贵妃娘娘您下一步会如何引蛇出洞,让我们提前规避……”
消息传回昭阳殿时,虞妩华正对着一方铜镜,用黛笔描摹着一张模糊的女子面容。
听到青鸾的禀报,她的手猛地一顿,笔尖在宣纸上划出一道刺眼的墨痕。
熟悉虞家暗语,预判她的行动。
这世上,除了她自己,还有谁能做到?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毒蛇般钻入心底:有另一只无形的巨手,在试图复刻她前世的剧本,将她重新推回那个万劫不复的深渊。
这盘棋,对手不止一个。
正当她心绪翻涌之际,殿外有内侍通传,说是虞府的老账房徐伯奉旨返乡,特来辞行。
徐伯是虞家的三代家仆,满头白,背脊佝偻,见到虞妩华时,未语泪先流。
他呈上一只沉甸甸的樟木匣,哽咽道:“娘娘,这是老爷生前让老奴务必亲手交给您的东西。”
匣中没有金银,只有一幅用油布精心包裹的泛黄图纸。
展开图纸,竟是一幅构造极为复杂的皇城地下暗渠防线图。
水道、密室、通风口,标注得清清楚楚,最终的出口,直指城外十里坡的一处枯井。
“老爷说,君心难测,若有一日朝廷不容虞家,此图或可保小姐周全。”徐伯老泪纵横。
虞妩华抚摸着图纸上父亲那熟悉的笔迹,目光却死死地定在了几个特殊的标注节点上。
那几处节点的位置,竟与她寝殿内安神香炉、多宝阁上的玉雕、甚至窗下那盆兰花的摆放位置,惊人地吻合。
她猛然醒悟。
父亲早就预见,她真正的战场不在沙场,而在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