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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谷雨离店的当天晚上，孙雅琳自费请大家去唱歌。

依旧是唱夏天的风，依旧是果盘，卤味，但这是他们最後一次聚在一起了。

其实谷雨还是很感激这里的，在她找不到工作，钱快要花完，几乎要灰溜溜回家的时候，这里收留了她，让她有了工作，有了免费住的地方，现在也有了几万块钱的存款可以过渡。

孙雅琳问她以後的打算，谷雨说可能还是做药店相关的工作，先考执业药师证，再慢慢规划。“小地方工作机会不多，但药店到处都有。”

孙雅琳笑起来：“齐姐现在在另一家做经理，问你要不要过去做店长。”

谷雨有些惊讶：“她不是说我业绩一般，也不太会说话吗？”

“那是她不懂，”孙雅琳语气温和，“我们都觉得你太心软，但做销售不一定要伶牙俐齿。还有一种销售给人感觉就是稳重，有耐心，有亲和力，你就属于这一种，让人信得过，觉得你不会骗他。”

谷雨眼眶发热，她说：“店长，真的特别特别感谢你，跟着你干特别好，每次碰到那些条件不好的客人，你都尊重我们，你从来不强迫我们一定要推销贵的药，还经常请我们吃饭。”

孙雅琳看着她，轻声说：“你将来，也可以成为这样的店长。”

谷雨在昏暗的灯光下用力点头，悄悄抹去眼角的泪。这些年她碰到的人都是很好的人，她们肯定她，尊重她，给了她很多自信，几乎改变了她的人生，她觉得自己真的特别特别幸运。

办完离职，谷雨没有急着先去面试，而是先回了家。清明将至，她要和家人一起去扫墓。

家里小妹还没放假，她就陪着妈妈吃了睡丶睡了吃，像回到了小时候。她们一起看了场电影，又去吃了火锅。回家的路上，谷雨在路边买了些香蕉，一称竟有五斤。她拎起来掂了掂，直接说：“你这秤不对，我不要了。”

卖水果的还在辩解，她已经把袋子丢回摊上，拉着妈妈转头就走。妈妈在一旁惊讶地看着女儿利落的动作。

回到家，两人冲了杯蜂蜜柚子水，一边看电视一边喝，电视里放着《寻梦环游记。》

看着看着，妈妈忽然开口：“我昨天晚上，梦到你姥爷了，我问他在那边冷不冷…。。他就那麽看着我，不说话。”

她顿了顿，语气平静像在讲别人的故事：“你姥爷那时候脑梗，瘫在床上都是我伺候他，我白天上班，晚上回来就在他床边支个床，他晚上要上厕所就用手砸床，我就起来帮他，後来几年，他就控制不住大小便了，有时候我上班特别累，我刚躺下，他又拉床上了，我就起来帮他擦，真的特别重，等收拾完，就精神了，一个晚上睡不着，第二天还得去上班，那几年真的特别苦，我每天都想什麽时候是个头……”

“你姥爷走的那天，我是真的一滴眼泪没有，我当时只觉得我们都解脱了，他解脱了，我也解脱了，这几年我很少梦到他，每次梦到他，我就想问问他，冷不冷啊，过的好不好，有没有钱用，他每次都只看着我不说话，我总觉得他在怪我，我怎麽能不哭呢……”

“妈妈不是非要管着你，”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妈妈只是怕你吃苦。以前我跟你爸不懂事，把你放在姥爷家，你从小跟我不亲，我确实没太多资格管你。可正因为妈妈经历过这些，才特别怕你将来也受一样的苦。”

谷雨静静地听着，忽然伸手抱了抱她的妈妈，她说：“每个人都会有累的时候，想让痛苦快点结束，这太正常了。”她拍了拍她说：“我觉得，姥爷一句话不说看着你，不是怪你。他说不出话，是因为他知道你为他受的苦太多了，他什麽都明白。他看着你，可能是在心疼你，也可能是在告诉你，他很好，让你别再替他操心，别再那麽苦着自己了”

她又说：“我觉得人这一辈子，值得我们在意的人其实不多。这两年我慢慢明白，人生有很多的不确定性，我在和他在一起之前我就想过我们的结局，好的，坏的，我都想过，我也都接受，我能为我自己的选择负责。”

妈妈望着她，眼底有微光闪烁，轻声叹道：“今天看着你，才发现你是真的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我以前总盼着你们快点长大，现在想想，真是傻。你们长大了，妈妈也就老了。”

谷雨下楼去吃馄饨。这家味道不如家属楼那家，但她还是吃完了。

走出店门，阳光正好，周末的小区里有很多孩子在嬉闹，放风筝，放泡泡枪，不远处，一对头发花白的老夫妻佝偻着背，并肩坐在石椅上晒太阳。老爷爷胸前挂着个便携音响，越剧唱得嘹亮，两人时不时跟着哼几句。唱到动情处，老爷爷伸出手，轻轻摘掉了老伴头发上的一片落叶。

谷雨看着他们，忽然想：她和宋书言老了以後会是什麽样呢？感情还会有这麽好吗？她会不会变得更大胆更洒脱？宋书言能不能改掉他的驴脾气？他们会不会已经走遍了很多的城市，很多街道，看过更多次晚霞。

她忽然发现，自己对这个世界，对往後那些未知的日子，竟生出了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多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