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严初轻声唤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侯爷缓缓转过头,那双曾经锐利如鹰的眼眸此刻布满血丝,盛满了难以言喻的痛楚与灰败。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沉重的、几乎压垮了脊梁的叹息。
严初从未见过父亲这般模样,心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
她快步走到他身边,蹲下身,轻轻握住他冰凉的手:
“父亲,我回来了。”
侯爷的手微微一颤,目光终于聚焦在她脸上,声音沙哑得厉害:
“初初……你都知道了?”他顿了顿,语气里充满了自责与痛苦。
“是为父……是为父教女无方,才让她铸下如此大错……我对不起那些枉死的人,更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父亲,这不是您的错。”
严初用力握紧他的手,语气坚定而温柔,
“错的是她,是她一念之差,走上歧路。您一生光明磊落,严氏门风清正,绝不会因一人之过而蒙尘。”
她拿起一旁的茶壶,为他重新斟了一杯热茶,递到他手中:
“事情既已生,唯有直面才是正理。如今真相大白,沉冤得雪,对逝者已是交代。您更要保重身体,侯府……还需要您来支撑。”
热茶的暖意似乎透过瓷杯缓缓渗入侯爷冰冷的掌心。
他望着女儿坚定而清澈的眼睛,那里面没有指责,没有慌乱,只有全然的信任与抚慰。
他反手紧紧握住女儿的手,像是抓住了狂风巨浪中唯一的浮木。
另一只手疲惫地覆上双眼,肩膀微微颤抖起来。
严初没有再说话,只是安静地陪在他身边,无声地传递着支撑的力量。
窗外天色渐暗,书房内一片静谧。
唯有压抑已久的、沉重的抽泣声,久久回荡。
严初自始至终都留了一线。
她并未将严归夷究竟为何做出如此丧尽天良之事的真正缘由公之于众。
算是为这个早已面目全非的妹妹,保留了最后一丝摇摇欲坠的体面。
当年,严归夷的确曾痴恋沈淮之至深,可沈淮之对她却并无半分情意。
求而不得之下,她竟如同后来对待严初那般,试图对沈淮之下药。
然而沈淮之是何等城府深沉、警惕性极高之人,岂会轻易中计?
最终,严归夷自作自受,反噬自身,神智昏聩间竟与府中一名侍从生了肌肤之亲。
就在丑事即将败露的紧要关头,被她自己的贴身侍女撞破。
那侍女忠心,仍竭力为她解毒周旋。
可事后,严归夷唯恐丑事泄露,竟毫不犹豫地对这名知晓她最大秘密的侍女也下了毒手。
小望舒,便是那场荒唐血案中,唯一的、也是最后的幸存者。
如今,一切尘埃落定,阴霾散尽。
她也终于能够挣脱往日的枷锁,真正开始属于她自己的人生了。
严初服侍父亲睡下,从侯府出来时,夜色已深,接近子时。
侯府门外灯火昏黄,四下里一片寂静寥落。
一个挺拔的身影正静静立在沈府马车旁,仿佛已等候多时。
见严初出来,那身影立刻快步迎上前。
严初疑惑地怔了一瞬,待那人渐渐走近,借着朦胧的灯光才看清面容——
是沈淮之?
沈淮之并未多言,只利落地将手中早已备好的披风展开,严严实实地裹住她。
不等她反应,便已揽着她朝马车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