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呀!”喻执猛地坐直,膝盖撞得桌板发出闷响,慌忙压低声音,“我丶我……”
“闭嘴。”
热腾腾的汤碗被推到面前,艾玙看都没看江砚舟一眼,慢条斯理吹开浮油,浅尝一口後,冻得发白的唇色终于泛起暖意。
他瞥着喻执攥紧衣角的手,突然将汤勺重重搁在碗沿:“再对着菜发呆,我连人带碗扔出去。”
“吃!这就吃!”
艾玙垂眸专注地对付着碗里的饭菜,瓷勺与碗沿相触的叮咚声不疾不徐。
待最後一筷青菜落肚,他才发现对面人早已停箸,而喻执冻得发青的脸上,此刻正泛着劫後馀生的淡淡红晕。
艾玙垂眸望着杯沿凝结的茶渍,瓷面倒映着他涣散的眸光,周遭喧闹仿佛都隔了层毛玻璃。
喻执在对面坐立难安,手指反复摩挲着桌角纹路,几次欲言又止。
艾玙突然抄起半凉的茶杯,金属茶托撞出清脆声响。
喻执瞳孔骤缩,下意识擡手护头,却见茶杯直直飞向帷幔,重重砸在地上,惊得喻执僵在原地。
这泼天的动静,在这达官显贵云集的雅间,无异于引火上身。
“谁?”
屏风外传来沉喝,靴跟踏地的声响由远及近。
喻执只觉血液都凉了半截,脑海里已浮现出被扭送官府的惨状。
绣着金线云纹的帷幔“唰”地被掀开,来人腰间玉佩随着动作轻晃,还未看清面容,便听见带着惊喜的高呼:“艾玙!”
话音未落,这人已挨着他坐下,激动道:“真是你!你来怎麽也不说一声,我好去接你啊!”
“熙和,是意外。”
林熙和眸光流转,将三人打量一番後展颜笑道:“既是艾玙的朋友,这天寒地冻的,不如都去我府上歇脚?”
未等三人应答,艾玙已利落地起身,披风滑落肩头都未曾回头。
林熙和眼疾手快捞起那件被揉成靠枕的披风,抖落褶皱时金绣云纹闪过微光:“走走走,我府上暖阁的地龙烧得正旺!”
邬祉与喻执交换了个眼色,见对方轻轻颔首,这才跟上步伐。
踏入雕花马车後,喻执娓娓道来这一路的心酸。
林熙和倚着软缎车帘,指尖叩着鎏金扶手轻笑:“多大点事儿!且放宽心,这醉仙楼本就是我名下産业,账房早打点好了,总不能让你们在自家地盘上犯难。”
马车缓缓前行,穿过青崖镇的街巷,最终停在一座气派非凡的府邸前,朱红大门上的铜钉在阳光下闪烁。
林熙和独住的熙茗别苑果然气派非凡,喻执盯着眼前雕梁画栋的回廊,眼珠都快转不过来。
艾玙裹着林熙和的貂绒披风走在最前,忽的回头,只见他正微微垂首,目光凝在自己开合的唇瓣上。
“我和邬祉那间的床靠着。”他淡淡开口。
邬祉跟在身後,清楚看见林熙和肩头骤然绷紧,转身时眼底锋芒毕露,那警告的眼神里竟混着几分冷冽杀意,与方才对艾玙的低眉顺目判若两人。
“听到没?”艾玙挑眉。
林熙和喉结微动,垂眸掩去眼底暗涌:“听到了。”
窗外碎玉般的雪片落满石阶,仆从们挥动竹帚的“唰唰”声混着寒风,衬得屋内愈发静谧。
地龙烧得正旺,鎏金兽首香炉里沉水香袅袅升腾,将整个暖阁烘得如同春日温巢。
竹帘垂落半幅,映得红泥小火炉的光也柔了几分。
艾玙歪在嵌螺钿软榻上,湿漉漉的黑发如墨缎铺散在锦枕上,苍白的脸色掩不住眉眼间的凌厉。
玄色夹袄松松垮在肩头,绣着暗纹的毯子盖住修长双腿,随着他困倦的哈欠微微起伏。
雕花木门“吱呀”轻响,林熙和端着描金药碗跨进来,月白狐裘大氅扫过门槛,带来一阵冷香。
“看你在酒楼就强撑着精神。”他将药碗搁在檀木几上,青瓷碗沿腾起的白雾模糊了他蹙起的眉,“风寒入体可不是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