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玙:“如果你忘记我了,你会再次爱上我吗?”
邬祉的心脏由内而外地塌陷丶软烂,渗出黏腻的汁水,那股酸意缓慢地弥漫开来,腐蚀着胸腔里的每一寸空隙,连呼吸都带着一种熟过头的甜腻与酸楚。
“我会爱上你,我比所有人都要爱你,艾玙……”
艾玙弯起眼睛,露出一个极其标准的笑。可那双眼睛太黑了,像两口深井,笑意落进去,听不见一点回音。
“爱是没有办法被比较的,这要考虑的太多,并不完美。邬祉,你爱我,足够了。”
邬祉:“那你呢?”
那你呢?你爱不爱我。
艾玙沉静得让人觉得自己的任何欲念都是一种亵渎:“或许吧。”
邬祉眼底的碎光一片一片,倒映出无数个艾玙,他们无一例外,都深深陷入邬祉的眼睛里。
艾玙真的怕邬祉哭了,它改口:“爱。”
爱还是艾,都是艾玙的回答。
艾玙回忆着那些属于未来的他的故事,有很多他应该看不懂,却又很习惯。最後的分别,爱这个字似乎不管用了。
总有一天他会走,总有一天他会走向未来。
艾玙很白,瓷净的白。邬祉也很白,更多的是健康的白。两个人无论站在哪里,都无比般配。
这样登对的人,就应该永远在一起。
倘若艾玙回去了,邬祉会努力学着追人,追一辈子也没有关系,他们已经陪伴了对方一次人生,未来不管多少次,这样的结局都不会改变。
——
当晚,也许是对分别有了预感,艾玙睡得很不舒服,在邬祉怀里拱来拱去。
天亮了,艾玙也走了,只留下一具空壳。
邬祉俯身从案几最下层翻出那本泛黄的古籍。
亥时的月光透窗而入,他屈膝蹲在地上,捏着骨钉的手微微发颤,在青砖上画下第一道锁纹,朱砂混着心头血,顺着纹路蜿蜒,在砖面开出妖异的花。
九道锁纹嵌满骨钉时,邬祉已浑身是汗,擡手抹了把额角的湿意,手腕的血顺着纹路流淌。
最後一步,邬祉踉跄着扑到床榻边,俯身抓住艾玙的手腕,指腹摩挲着那片温热的皮肤,牙齿狠狠咬下去,力道之大仿佛要连着那块肉一同撕咬下来。
那不是饥饿,是黑洞。一个吞噬了所有光,所有声音,所有未来的黑洞,盘踞在他胸腔里,一旦触及便迅速包裹缠绕,不顾一切地攀附而上,以爱之名将对方紧紧束缚。
血腥味在舌尖炸开的瞬间,邬祉另一只手猛地攥紧,腕间的红纹突然爆发出刺目的光,那是血咒成型的最後一道锁链。他垂眸望着艾玙腕上渗出的血珠与自己的血混在一起,忽然低低笑起来,眼泪却砸在交缠的血迹上,擡手胡乱抹了把脸,晕开一片模糊的红。
霎那间,两股截然不同的气息猛地从两人身上翻涌而出。
邬祉周身的仙气本是清冽如寒潭,带着玉碎般的剔透锋芒,此刻像被点燃的银河,化作万千缕银丝,簌簌缠绕向艾玙,那仙气不再清冷,反而卷着滚烫的执念,每一丝都带着不死不休的决绝,往艾玙的四肢百骸里钻。而艾玙身上的鬼气,原是沉郁如夜雾,带着魂体游离的虚浮,此刻却被仙气惊扰,骤然化作墨色的流萤,争先恐後地扑向邬祉。
那鬼气不再阴寒,反而像找到了归处的孤魂,顺着邬祉流血的伤口往里渗,与他的仙气在经脉里撞出细碎的光。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连最细微的气息都分不清彼此。
当两人的气息终于交融成一片朦胧的白与黑,再也分不出界限时,邬祉低头,看见自己腕间的仙纹与艾玙的鬼纹竟在伤口处缠绕成一个完整的圆,红得像刚凝固的血,亮得像永不熄灭的烛火。
这不是吞噬,也不是净化,是命定的纠缠。
从今往後,他的仙里有他的鬼,他的鬼里有他的仙,就算魂飞魄散,也要化作同一片尘埃,再也拆不散了。
“以吾之血,锁尔之命,九锁连环,生死不离,魂归一处,永不相离”。
血尽之时,阵法成型。
受术者的命格会被强行拽入施术者的命盘,两人的气息丶运数乃至生死都将缠绕在一起。
哪怕一方身死,魂魄也会被锁在另一方身边,无法入轮回,直至施术者的血咒之力耗尽,或两人同归于尽,方可解开。
只是这阵法逆天而行,施术者往往会因失血过多折损阳寿,且强行纠缠的命理终会生出反噬,两人相处的日子里,喜乐会被放大,痛苦也会加倍,看似永不分离,实则是彼此的囚笼。
“艾玙,再见。”邬祉笑着道。
因果从不说谎,有过初见的因,便必有重逢的果。
有过牵绊的念,便躲不开宿命的缠。
心本无物,何处尘埃,一念起灭,三千世界,穿透因果,照见五蕴,无悲无喜,无执无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