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踉跄着爬起身,拍打着衣袍上的灰尘,眼尾泛着因恼怒而起的水光。
“你是猪吗?那麽重!”发丝凌乱地黏在汗湿的额角,眼里烧着两簇怒火,“压在人身上半天不起来,想我死直说啊!卑鄙小人!”
他抖着手整理歪斜的衣襟,每一个动作都带着恨不得将邬祉千刀万剐的架势,“早知道玄乙派弟子如此德行,方才就该把你丢进裂缝喂邪祟!”
“我不是……我没有!”
邬祉喉咙发紧,手忙脚乱地比划着,却连一句完整的辩解都说不出。
他望着艾玙戒备後退的身影,耳尖红得几乎要滴血,偏偏方才鼻尖那缕若有若无的清冽香气还顽固地盘旋在呼吸间,像根羽毛轻轻扫过心尖,搅得他胸腔里乱成一团麻。
“你不是想我死?你没有故意不想起来?”艾玙冷笑一声,“若不是看在你方才伸手的份上——”
忽闻巫者发出嗬嗬怪笑,那双肿胀的手掌在黄铜盘上按出深深血印,法阵中万千冤魂突然齐声哀嚎,震得祠堂梁柱簌簌落灰。
巫者浑浊的眼球转向僵持的两人,喉间挤出黏腻的笑声:“鹣鲽相争徒生趣……何不黄泉路上诉衷肠?”
地面符文骤然窜起丈高黑焰,将衆人退路彻底封死。
“你说什麽?你也在骂我?”艾玙额角青筋暴起,撸起衣衫袖口便要往法阵里冲。
邬祉见状慌忙伸手,铁钳般的手掌攥住他後领,生生将人拽回半步:“冷静些!这老东西故意激你!”
艾玙被勒得踉跄,转头瞪向他指尖泛白的指节:“撒手!”
巫者又发出嗬嗬怪笑,黄铜盘上的血印突然渗出黑色浆液,在地面勾勒出狰狞的黄泉引路灯。
邬祉喉结滚动,却把人攥得更紧,他指尖无意中勾到艾玙的赤金发带,发带缠上指节,拽回人时动作刻意放轻,怕又勒疼对方後颈的薄红皮肤。
他能感觉到,怀中人的後颈正因为暴怒而泛起薄红,像只竖起炸毛的小兽。
邬祉猛地摇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褶皱。
方才那瞬间,他竟在艾玙泛红的耳尖上看出几分猫儿炸毛的可爱。
喉间涌起荒唐的燥热,他慌忙甩脱这不羁的念头。
“破阵!”
他冲江砚舟怒吼,却在馀光瞥见艾玙转身时,鬼使神差地伸手拂去那人肩畔的灰尘。
指腹触到衣料下柔韧的脊背,他如遭雷击般缩回手,暗骂自己:“邬祉,你该砍的是邪祟,不是不该有的心思!”
巫者指尖血珠砸在黄铜盘上,八道阴火柱冲天而起,将祠堂切割成困兽之笼。
江砚舟和喻执立马冲上去,幽蓝火焰在黑雾中疯狂游走,却在触及巫者周身邪气的刹那发出刺耳的“滋滋”声,如同雪落沸油,转瞬消散殆尽。
邬祉的朱砂符篆在空中划出耀眼红光,可那些符咒甫一靠近巫者,便被无形的力量撕扯成齑粉,化作点点火星坠落在地。
少年猛地半蹲俯身跃起,幽蓝火焰与邬祉的朱砂符篆在黑雾中相撞,绞成漩涡,悬在空中,却在触及黑雾的刹那被吞噬殆尽。
江砚舟咬破舌尖,将心头精血混入墨汁,颤抖着在地面绘制破阵图。
然而符文尚未完成,墨线便被扭曲的空间撕成碎片,腥甜的血味在空气中弥漫。
“看招!”邬祉暴喝一声,剑魂祭出玄乙派镇山符,金光如瀑倾泻而下。
巫者却只是轻蔑一笑,随意挥动手臂,浓稠的黑雾瞬间凝聚成巨口,恶狠狠地朝着邬祉吞噬而来。
千钧一发之际,艾玙合身扑上,拽住邬祉的腰带向後翻滚,两人狼狈地摔落在布满诡异符文的地面。
祠堂穹顶在剧烈的能量波动中轰然坍塌,碎石如雨点般坠落。
喻执突然发出惊恐的尖叫:“看他胸口!”
衆人擡眼望去,只见巫者肿胀变形的胸膛裂开巨大的血口,无数缠绕着锁链的惨白手臂从中伸出,每只掌心都刻着与黄铜盘一模一样的邪恶图腾。
艾玙下意识攥紧胸口玉石,其内的流纹正在逆向转动。
“糟了!他要把整个村子拖进黄泉裂隙!”
同时,邬祉的符咒光芒逐渐黯淡。
“这东西根本杀不死!”喻执的声音带着哭腔,他的右臂无力地垂在身侧,显然已经骨折,“必须毁掉黄铜盘的本源符文!”
巫者发出刺耳的尖啸,无数利爪从黑雾中探出,朝着他们疯狂抓来。
邬祉的左肩被利爪撕开深深的伤口,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半边衣襟。
艾玙的腹部也被划开一道大口子,可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死死盯着前方的黄铜盘。
就在利爪即将触及艾玙咽喉的瞬间,他身上那缕清冽的草木香突然变得浓烈无比,与巫者的腐臭气息碰撞时,形成肉眼可见的白色雾气。
黑雾竟在香气触及之处发出痛苦的嘶吼,生生辟出一线生机。
艾玙丢下邬祉,独自攀上屋檐冷静,脑内思绪如沸。
邪巫图谋催生邪神,那直接毁掉邪神不就行了?
对方执念在此,又为何突然生出退意?
“全部杀掉就好了。”
他嘴唇微动,喃喃自语,声音被夜色吞没,眼底却闪过微乎其微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