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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榭吻残晖(第2页)

“三丶二丶一。”

邬祉:“玉酌。”

艾玙:“茶家。”

邬祉略感意外:“怎麽想去茶家?”

艾玙语气冷淡:“杀人。”

邬祉心下了然:“茶见山?”

“错误的人和错误的规矩都得改。”艾玙沉声道,“从前我以为守着那些破规矩,就能成为真正的茶家人,能像师父一样。现在才知道自己多傻,不管我是谁,都是师父带大的,这份情谊,谁也别想让我忘。”

邬祉立刻应道:“好,我陪你。”

艾玙上下打量他一番,突然问:“鸦九呢?”

邬祉眼神有些闪躲,语气心虚:“不重要,先不说这个了,我们上山吧……”

艾玙擡腿就踹了过去,狠狠瞪了他一眼。

邬祉顺势弯腰,艾玙又补了一脚,才跳上他的背。

邬祉看见被芙叶吓得身形佝偻丶尽显老态的茶见山,第一反应是这老东西居然还没死。他倚在门口,狂妄道:“八卦一位,有何手段,尽管施为。”

符纸才触到茶家弟子的指尖,一股无名狂风已呼啸而至,将符纸卷得漫天飞舞,不过眨眼工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内堂里,茶见山惊恐的叫喊声仍在漫天飞雪中回荡。

人群里一个还算年轻的弟子忍不住冲里面怒喝:“放肆!艾玙,茶家祖训你都抛到脑後了吗?”

话音刚落,房门缓缓被拉开,外面的风雪愈发猛烈。

一束光不偏不倚地打在艾玙脸上,颊边的血渍与落雪融在一起,晕开斑驳的红,他垂手收剑。

“百年陈规,如无形之桎梏,不知拘困多少鲜活之命。”艾玙开口,声线沉而有力。身旁之人闻声侧目,他却未移目光,只望着远处天际,续道:“世人崇神敬佛,焚香叩拜,以为神明能庇佑周全。然神者,从非代人跋涉之役,不过于迷雾中引一途向,举足与否,择何而往,终究在己。”

艾玙稍顿,似在回味那叩拜声里的虚妄:“我们求神,非求神真能降福,不过借那泥塑金身,为自己寻个活下去的盼头,攒些撑过难日的底气罢了。”

话锋忽转,语气添了几分冷厉:“可茶家?茶见山?偏要逆道而行,做那恨天怨地丶与世道为敌的蠢事。搅得衆生不宁,徒增无穷纷扰,又有何益?世间哪有恒常不变的规矩,哪有不可匡正的错谬?错了的人,该破的陈规,今日,便一并了断!”

那人问:“你不要茶家的身份了?”

“我是茶家人,我师父亦是,血脉刻骨难改,这份决断更如磐石岿然。”

艾玙擡手行了一礼,语气沉而恳切:“如今的茶家虽无百年前的盛景,可茶道根脉未断,文化薪火便不会熄。望各位此去经年,纵使一别千里,亦能早日幡然醒悟,弃了歧途,重归茶家本该有的清正之道。”

艾玙反手握住邬祉的手,指尖相扣,转向一衆年轻弟子时,眼底盛着温和的笑意。他轻轻晃了晃交握的手,声音清朗:“你们正当少年,是茶家最鲜活的血脉,前路纵有跌撞,错了又何妨?人生的容错馀地,本就大得超乎想象。我这便告辞了,且祝我们,都有光明前程。”

艾玙拉着邬祉转身离去,邬祉眉眼间噙着笑,可那笑意带着几分毫不掩饰的挑衅。

“把你那小人得志的样子收一收。”艾玙斜他一眼。

邬祉当即得寸进尺,伸手搂住艾玙的腰,整个人几乎挂在他身上。

艾玙无奈地擡手挠了挠他的下巴,语气带了点邀功的意味:“刚才我表现得,帅不帅?”

邬祉乖乖大鸟依人地靠紧了些:“帅。”

“说真的,我刚才都觉得自己像被什麽附了身,”艾玙啧了一声,有些不自在地说,“你也知道,我本来没这麽会说。”

“我也常有这种感觉。”邬祉顿了顿,又补充道,“而且……总觉得我们的记忆里,藏着点说不上来的违和感。”

“违和感?”艾玙脚步微顿,神色愣了愣。

邬祉却摇了摇头,像只黏人的小狗似的在他怀里蹭了蹭,语气轻快起来:“算了,想不通就不想了,不重要。”

两人一同去了祖坟,这一次,再也无人阻拦艾玙。他第一次牵着邬祉的手,在茶家的地界上随心所欲地走动,这般自在,便是师父在世时也未曾有过。

他们在茶岫的坟前立定,郑重地磕了三个头。

“师父,我和邬祉来看您了。”艾玙微微歪着头,声音轻缓,“阿离,你是已经投了好胎,还是在幽冥府里谋了个称心的差事?”

说着,艾玙缓缓弯腰,额头抵上冰凉的墓碑。寒风卷起他的墨发,将他本就苍白的脸衬得愈发透明,唯有唇色艳得惊人,整个人明明浸在刺骨的寒意里,却透着一股诡异而灼热的兴奋。

“师父,我记起些事了……原来我早病得这麽重,如今说後悔,只剩空茫了,你别怨我。”

邬祉看向艾玙,他提过自己生病,可邬祉从不知是何种病。若是心病,哪怕耗尽心神,他也会陪着艾玙慢慢走下去。

艾玙眼帘轻合,气息渐弱:“我想你们了。”

两人踏着风雪裹缠的晚霞,朝另一个方向行去。

玉酌水榭早已颓圮不堪,厚雪层层积压在断壁残垣上,若非艾玙熟稔路径,纵是来过也绝难辨认。他一推虚掩的破门,檐上积雪簌簌落下,沾了两人满头满身。

艾玙勾起红唇,猩红舌尖若有若无地舔过下唇,打趣道:“你像个雪人。”

邬祉望着艾玙这副模样,一时看怔了,随即俯身吻了上去,那抹微微凸起的薄唇被轻轻压陷,他低哑回应:“你也是。”

吻落时,邬祉才发觉艾玙脸颊上还沾着未擦净的血迹。可奇了,这本该违和的俗物,落在他身上浑然天成,仿佛本就该如此。

归尘归尘,原来从头到尾,都是一场逃不开的诅咒。

两人并肩坐在门槛上,邬祉静静听着艾玙絮絮叨叨。

“九阙风惊落玉冠,青锋破厄护方寒。焚身祭罢苍冥阔,独对红烛拜旧欢。祭天与合卺……你说可笑不可笑?”艾玙的目光散落在茫茫白雪里,声音轻得像要被风吹走。

“若是十九还在,这玉酌水榭,定然不会是如今这般颓败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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