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打,我奉陪。”艾玙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松开攥紧的拳头,任由血珠滴进溪水里,“但不是现在,也不是为了这些无聊的事。”
南乔松开了手里的白线,线刃啪地掉进水里,惊起一圈涟漪:“无聊?等你哪天被当成祭品活祭了,就知道什麽叫不无聊了。”
艾玙站在溪边,缓缓擡起手,用手背盖住了自己的眼睛。
“艾玙,只要你认输,或者求我,我就放了所有人。”
又是这句话。
艾玙发现了他腕间若隐若现的符纹,那是茶氏傀儡术的标记,金芒在雾气里流转,却透着阴鸷的黑气。
“你觉得我会信你这套?”他的声音冷得像溪底的石头。
南乔低笑出声,笑声在林间撞出细碎的回音:“你倒是记得清楚。我向来不讲信用,这点你最清楚。”
他忽然收敛笑意,目光死死锁住艾玙,“但我可以保证,只要你低头,他们能活着走出这片林子。”
“恶鬼都散了,你拿什麽威胁我?”
艾玙擡手指向渐渐散去的雾霭。
“恶鬼?你知道恶鬼怎麽来的吗?”
南乔猛地擡手,抓散一团飘到眼前的雾气,“哥哥死了,你走了,我呢?扬州城待不下去,只能躲进长鸣山!”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哭腔般地嘶喊:“哥哥太自私了!为了你能去死,可我呢?他有没有想过我一个人怎麽活?”
艾玙沉默地看着他,瞳孔里映着对方扭曲的脸。
“你猜哥哥最後怎麽样了?”南乔趟过溪水,身上散发出浓烈的符水味,“我在长鸣山找到茶氏残卷,学会了用生魂炼偶……”
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什麽快意事,嘴角咧开一个狰狞的笑,“现在他是我的傀儡了,和你一样,死不了。”
“茶氏後有族中翘楚,因修术入魔,以生魂炼偶,终至经脉寸断。”
艾玙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苍凉,“自此秘术失传,唯馀残偶,月下咿呀,诉尽苍凉。原来茶还仙尊的傀儡术,断在你手里。”
他想起长鸣山阴的传闻:茶氏世代守山,擅制金芒符箓,但有一支旁系因痴迷邪术没落。
“茶还仙尊也是你杀的。”
“他也该死!都该死!全都该死!凭什麽哥哥能为你而死,凭什麽你能活下来?我偏要让他活着,让他看着你痛苦,让他永远做我的傀儡!”
溪风吹过,卷起南乔袖管,露出一截缠绕着金芒锁链的小臂,锁链另一端,隐约连着密林深处的某个方向,传来若有似无的丶属于牵无赦的气息,只是那气息里,早已没了当年的温热,仅剩下傀儡特有的空洞。
南乔仰天大笑,袖口的金芒符箓猛地爆亮,缠绕在小臂的锁链铮地绷直。
他指尖的白线骤然分裂成万千细缕,如蛛网般射向四周。
墨魆刚挥拳砸向溪边的石头,手腕就被细线缠住,肌肉瞬间僵硬。
魏彧摇晃渡厄铃的动作停在半空,铃铛里的怨念还在震颤,人却已像木雕般定住。
沉璧的枯荣断念木剑刚刺出一半,冥河铜锁就被金线捆住,连藤蔓都停止了生长。
“想反抗?”南乔踱步到艾玙面前,金线在衆人周身织成光网,每个傀儡的瞳孔都泛起茶氏特有的金芒,“茶氏傀儡术,以生魂为引,以怨念为线。你们身上的伤,心里的恨,都是最好的祭品。”
他擡手抚过墨魆僵硬的脸颊,语气带着病态的温柔:“你恨自己杀不了恶鬼,恨自己救不了艾玙。你呢,”他转向魏彧,“渡厄铃里攒了多少邪修的怨念,每次摇铃,是不是都怕自己变成他们?”
艾玙凝着那些泛着金芒的傀儡线,归尘剑的红纹在手臂上疯狂跳动。
线的另一端,连着长鸣山阴的方向,那里传来牵无赦残魂的呜咽。
艾玙想拔剑,但发现脚踝也被细线缠住,灵力刚涌起就被金线吸走,化作傀儡们眼底更亮的金芒。
“看到了吗?”南乔捏住艾玙的下巴,强迫他看向被操控的衆人,“他们心里的破绽,比恶鬼的锁链更好用。而你……”
他的指尖滑到艾玙腕间的伤口,“你的不死之身,就是最好的生魂容器。”
密林深处,雾气突然化作万千金蝶,簇拥着一具被锁链缠绕的躯体飘来。
那是牵无赦,双眼空洞,嘴角却挂着与南乔如出一辙的诡笑。
茶氏失传的秘术在他身上重现,断裂的经脉里流淌着怨念,与南乔腕间的符箓遥相呼应。
“哥哥说要护着你,”南乔擡手,让牵无赦握住艾玙的手腕,金芒细线瞬间扎进伤口,“但现在,他是我的人了。你们都得陪着我,在这长鸣山阴,做我永远的傀儡。”
“牵九幽,你到底有完没完。”
南乔的笑声突然卡在喉咙里,身体像被无形的手抓住般剧烈抽搐。
他的皮肤下有什麽东西在涌动,像活物般撞开骨骼,发出咔啦的脆响。
艾玙猛地後退,只见南乔的胸腔竟从中间裂开,一道青灰色的影子顺着裂缝缓缓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