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夏星燃在看自己,时观棋笑了笑,很随和的样子,但并没有跟他说话,而是问经理:“是这间吗?”
经理忙说是,躬身打开门。
随着门的打开,包间里的笑声争相涌出,灯火辉煌,好不热闹。夏星燃看着时观棋走进去,听到他说了一句“不好意思我来晚了”,随後门就在他眼前再度关上。
一道门隔出两个世界,里面觥筹交错,外面寂寥无声,夏星燃站在昏暗的光线里,很轻地抿了下嘴唇。
时间距离八点还有不到一刻钟,夏星燃突然想,封竞应该不会那麽早结束了。
*
封竞不爱跟蔺寻一起吃饭,是有原因的。
蔺寻今年五十多,是绝对的导演鬼才,对待电影精益求精,宁缺毋滥,一部片子可以筹备好几年,在片场如果演员达不到他的标准,不管多大的腕,对不起,重来,谁要是撂挑子立马换人,绝不惯着,盯着人不说话的时候让人後背冷汗涔涔,压力山大。
这样的人却唯独有一个毛病,喜欢喝酒,酒量又不太行,而且喝高了就喜欢说荤段子。
比如这会儿,封竞坐在蔺寻旁边,眼瞅着他三杯黄汤下肚,红云上脸,已然喝多了,果然没多久,蔺寻就开始了他的表演。
“我丶我来出个谜,大家都听听。什麽东西半天不动,忽然一动,上面欢喜,下面很痛,嗝,小鹿啊,你来说说看。”
一桌子男人,除了这个二十出头的叫小鹿的姑娘,刚介绍的时候说是还没从电影学院毕业,被经纪人带着过来的。
蔺寻说完,饭桌上几个男人相互对视,眼神心照不宣,又都去看那姑娘。姑娘满脸通红,手在桌子底下绞紧,连头都不敢擡。
经纪人催促:“快点啊,蔺导等你说答案呢。”
封竞有些游离于场景之外,他恍惚地想,封莹二十出头的时候在做什麽,哦对了,忙着学校医院两头跑,遇到不公正的事,敢跟带教甚至科主任直接叫板,就差说“你知道我哥是谁吗”,哪里用得着被带来这种地方,成为一群恶俗油腻大老爷们围猎的盘中菜。
封竞看不下去了,悠悠说道:“不就是钓鱼吗,蔺导这是又喜欢上钓鱼了?”
话题自然就转到钓鱼上去,那叫小鹿的姑娘感激地往封竞看了一眼,封竞目光淡漠,没在她身上多停留一秒,转开到其他地方去了。
饭局开始封竞就说过了,吃过药不能喝酒,家里老太太还等着,八点就得走,要不然老太太一个不高兴,家法伺候。
在座的都是圈里混的,都听过封家老太太的威名,年轻时就是戏台上的名角儿,场场演出座无虚席,生的两个儿子一个是封竞父亲,国内电影的开创者和领路人,还有一个儿子如今是纽约着名的导演兼制片。这些人也都知道封家现在就封竞和老太太还在,封竞把老太太搬出来,谁敢说不,于是都说行行行好好好,封总随意,随意。
封竞时刻注意着时间,目光时不时就落在同隔壁相连的那堵墙上,想着夏星燃在那头做什麽呢,三菜一汤够不够吃的,没过五分钟又看一眼时间,心道这表该不是坏了,走得这麽慢。
差一刻钟到八点的时候,蔺寻接了个电话,放下手机说还有个人要来,没多久时观棋就出现在了包间门口。
开门的那几秒钟,封竞似乎看到门外阴影里还站了个人,他的位置靠里,视角受限,看不真切,正待勾头细看时,时观棋走了进来,将外头的人彻底挡住,随後门就又关上了。
桌上的菜撤了几道,又加了些新的,封竞没再动筷了,他旁边原来坐了个制片人,时观棋来了之後,那制片就把位置让了出来。
时观棋喝着汤,吃相文雅,勺子在碗里都不出声,一点一点小口小口地喝,封竞馀光扫过去,心想真费劲,然後就想起夏星燃大口吃烧饼夹肉的场景,不自觉就笑了。
虽然蔺寻坐在主位,但谁都知道出钱的才是真大爷,在场的虽不直接往封竞看,但目光总是若有似无关注着他。对面一人见到封竞突然笑了,顺势问封总这麽高兴,最近有什麽喜事吗。
封竞往说话的那人看了一眼,没搭腔,又看了眼手表,终于八点了,他侧头跟蔺寻说了一句,施施然起身,假模假样告了声罪,就要走。
衆人见他起身,纷纷都跟着站起来,还有人提前小跑到门口准备给他开门。
蔺寻也颤巍巍扶着桌子要起来,醉醺醺地大着舌头说要送他,封竞按住老头的肩膀,心想你还是踏实坐着吧。
时观棋站在一旁,笑吟吟地说:“蔺导您喝多了,我替您送送封总吧。”
封竞往他瞥去一眼,时观棋面带微笑,目光坦然,心思写在脸上。
封竞没说什麽,大步往门口走,正想着先去隔壁叫夏星燃,谁想门一开,夏星燃就站在外面。
没有低头,也没有看向别处,就这麽直勾勾盯着门,所以门一开,封竞就看到了他。夏星燃嘴唇抿着,眼睛直直望过来,那一瞬间,封竞觉得他好像一只眼巴巴盼等主人的小狗。
封竞很难形容那一刻的感受,或者说他所知的所有词汇都无法来形容,他只知道自己很想走过去,然後把夏星燃拥在怀里。
走在後面的时观棋见他停住,问:“怎麽了封总?”声音柔和体贴。
封竞没有回头,就见夏星燃唇角往下,很用力地抿了抿。
那一刻,封竞福至心灵,擡起手来扶住额头,做出十分痛苦的表情,然後对夏星燃说:“星燃,我头好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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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撒娇男人最好命。
明天见[红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