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他的……”
段和纾深吸口气,梆地把茶壶磕到桌上,肃声训斥:“你连他的来历和容貌都不清楚,怎能将自己托付于他?糊涂,滚回你的须弥山去!”
严恕冷冷地盯着他,眼里杀意丛生:“你要什麽条件?”
混蛋,以为我跟他谈判呢?段和纾大感荒谬,拂袖将他掀发出去:“解开景云钟,痴心妄想!”
严恕猛地起身,隔着茶几冲他扑身而来。他是蓄谋已久,段和纾躲不开,被他攫住手腕。两人在狭窄的斗室内缠斗几番,都不想闹出大动静,粗喘着瞪向彼此,一时间难分上下。
“从刚才起我就想问,”严恕箍住他的双臂双腿,“九疑,堂堂仙尊,连拿剑的手都发抖?”
段和纾淡淡道:“对付你,足矣。”
话音未落,他手腕翻转,反手抓住了严恕的手掌。那修长的五指触感柔韧,却如芦苇,严恕一个恍神,便被他牢牢压制,天旋地转後,段和纾将他双臂反剪于背後,揪住他脊背上的金环,一拎——当啷啷!严恕闷哼一声,无法动弹。
他大概是怒不可遏,因此须发皆张,眉宇间乃至肌肉每一丝纹理都透露着暴怒的狰狞,甚至有兽化的痕迹。如此不驯,同当日甘愿俯首当段和纾□□坐骑的模样简直是判若两人。段和纾一阵恍惚,这人的话犹如晨钟暮鼓般当当当地敲他的太阳xue:
——“我要追寻我的心爱之人。”
这世界怎麽了?
“你认识他……”严恕死死压抑着喘息,“他到底在哪?”
段和纾抓着金环又是一拽,冷嗤:“死了。”
正在此时,屏风外传来脚步声,高劭眉低低呼唤:“须弥山的贵客是迷路到这个地方了吗?贵客,贵客?”
段和纾抓握的手一滞,缓缓松开。金环与衣料摩擦的窸窣声在寂静的斗室内堪称嘹亮,高劭眉的脚步越跑越近,透过蜀锦薄薄的屏风,只能影影绰绰地看到一双人影,在晨光的勾勒下,显得密不可分。
高劭眉凑近了:“打搅,里头可是须弥山的贵客?”
不是他不识情趣,非要打搅人家的好事,只是须弥山的其他人都虎视眈眈地盯着他的後背,虽然不说话,但那模样,是他必须要找到那人不可了!
屏风被刷地拽开,高劭眉被撞得一个趔趄,捂着鼻子眼泪汪汪地爬起来。
只见一位英俊高大的男人正披上禅衣,箭步往殿外走去。他只偏过头来往屏风内望了一眼,扫过的馀光便令高劭眉不寒而栗。
“你在说谎,”男人对屏风内说,话里杀机毕现,“你今日不杀我,来日我从你嘴中撬出他的消息,必亲手手刃你。”
高劭眉满怀忐忑,小心侍候着这位杀神,生怕他一个兴起,先把自己手刃了。
杀神自从殿里出来後,便沉默地戴好兜帽,敛着双手,混迹在一堆灰扑扑的袈裟中,往山内走去。可他个头太高,偶尔露出的下巴与薄唇显得坚毅与峭拔,因此效果拔群,格外有鹤立鸡群的效果。恰逢飞鸿宴结束,其他门派的少年男女陆陆续续地往回走,路过他,总要频频回头,时而窃窃私语。
高劭眉拣了条僻静的小路,心道这回可总没问题了吧?谁知一个拐角,正巧撞上踱步而来的阎宗主,宗主正捧着几束斜欹的梅枝,姿态清逸,看见他们,毫无架子地侧让两步,让他们先过。
高劭眉简直要热泪盈眶——堪堪我家的宗主,多麽礼贤下士!
他夹着尾巴迅速离开,正感动时,阎青昀从背後唤了声:“没去见师尊吗?”
高劭眉:?
他正二丈摸不着头脑,身後的男人答话了:“见了。”
——已知,宗主的师尊是九疑仙尊。
已知,仙尊收了两位弟子,一位是宗主,另一位是恶行累累的梼杌。
又知,那人与宗主共称仙尊为“师尊”。
所以——这个男人是梼杌???
高劭眉当场腿就软了,听阎青昀淡淡地说:“劭眉,你先退下吧,我与严恕有话要说。”警告:“你身上有我给师尊调配的安神香,只有他情绪波动大时才能沾染这麽多。严恕,你不该回来的。”
他的目光从严恕布满暗香的袖口掠过,再扫过对方不整的领口……阎青昀的牙关咬紧了。
他警告的语气不似师兄的训诫,反而有种敌人般的威胁。
在这样的挑衅下,严恕竟然没生气,只是说:“我来此地,只是为了找一个人,只有他知道。”
阎青昀问:“谁?”
严恕没吭声。
“你若告诉我,我或可以帮你一试。”
“你为什麽帮我?”
阎青昀微微一笑:“看不出来麽,我想让你滚,滚得离我们的生活越远越好。”
约莫是病急乱投医,严恕竟然没被激怒,反而是诚恳道:“我对他并不了解,只知道他姓段。”
平地惊雷,阎青昀的脸色霎时变了。但这种变化微乎其微,只牵动脸部肌肉的细小战栗。严恕却野兽般地捕捉到了,脱口而出:“你知道?!”
“倒是听师尊提起过,”阎青昀强压□□内的惊涛骇浪,作出思索的模样,说出真假参半的旧事,“只是段家,早在几万年前便消逝了。”
——九疑国的国姓,正为“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