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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章（第2页）

段和纾恨恨地想，我必须要烧了那个劳什子太子像。

夜深了，严恕正如往常那样，沉默地擦拭祭桌，双手合十跪拜在神像前。

段和纾拂袖，扑灭了烛火，庙内顿时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严恕僵硬地跪在神像前。

段和纾冷冷道：“凡所执念，皆为虚妄。烧了太子像。”

严恕若无其事地摸索出火柴，黑夜里他的眼睛亮得瘆人，点燃烛火後更是被反射得犹如孤狼荧绿的眼珠。他重又祭拜，浑身肌肉紧绷，长跪不起。

“别装听不见，严恕，烧了太子像。”

严恕不为所动，嘴里呢喃着，熟悉的口型，在说“对不起”。

“冥顽不灵，不知悔改！”

要不是打不着，段和纾真要把人拎起来暴捶一顿，他弯腰，双眼直直地望进严恕的眼睛深处，一字一顿道：“我丶不丶会丶原丶谅丶你！”

严恕瞳孔紧缩，牙关死死地咬紧。

天将明，这傻子直跪了一整夜。

段和纾和他僵持，确定了这小子是属顽石的，又臭又硬，因此只能曲线救国。他撒豆成兵，用最後的法力幻化出一帮凶恶的土匪，扭过头，不死心地又问了遍：“你到底肯不肯烧？”

严恕终于开口了：“仙人可曾有求不得的事？”

多少个轮回了，这是他头次同他对话。段和纾愣了下，答：“人皆有之，我亦有。”

“我曾求不得，可後来求到了，”严恕喉结剧烈攒动，“我这一生拥有的太少了，求到了便不会放手，即便是仙人要收回去，我也不还。”

说完，他冲着段和纾郑重地磕头。

咚。

这一下绝对结实，磕得段和纾的心脏骤然痉挛，恍惚间想起了阎青昀在符惕山的稽首，此情此景竟和那时的境况重合起来。

这世间究竟有什麽难的，是宁愿舍弃膝下黄金也要挽留的？

严恕跪着，段和纾站着，分明离得极近，段和纾却恍觉人心之间果然隔膜，他既不了解世人，也不了解阎青昀和严恕。他们每每冲他下跪，是在向他乞求什麽？

段和纾命劫匪闯进太子庙，劫匪落败而归，严恕守住了神像。

劫匪不够，那便千军万马；千军万马不够，那便召来山洪丶闷雷丶暴雪……严恕总有力竭的时候，他毕竟是个连道都没修的普通人！

终于，没有面目的兵士们抢走了被严恕死死护在身後的太子像。

他们打碎了太子像的左臂，段和纾发现自己的左臂挣脱出来了；打碎神像的右臂，他发现自己的右臂解放；他们打碎了左腿，打碎了右腿……天地间万籁死寂，只有神像被打碎的沉闷的声音，响彻在天地间，落到奄奄一息的严恕的耳里。

“不……”

严恕勉力擡起头来，目眦欲裂。他是梦境之主，他是主宰万物的神，而这些没有面目的士兵却烧杀掠夺，毫无顾忌地闯进他的家，抢走了他的信仰。

“求你——不！”

他流出血泪，眼睁睁地看着幢幢的小腿之间，神像的头颅轱辘轱辘地滚落，沾着泥土滚到他的身边。

与此同时，段和纾有如新生，披光映霞，脱胎于灰扑扑的神像之中，周身光华流转，面容辉煌不可直视。

他拿着剑，捅进自己的胸口。

他说：“该醒了。”

严恕猝然惊醒。

——正如段和纾所说，成仙的道路上，向来是布满荆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