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哥我不累。”
他正想揭下棉衣,裴松的两只手却捧住了他的脸颊:“坐着去烤烤火,脸都冻僵了。”
火把快烧尽了,秦既白赶忙换了一把,野风劲起,火苗窜起半尺高,映得指尖一片暖光,他没坐下歇,凑近了给裴松打着亮堂。
两人合力干活儿,赶在後半夜将陷阱铺得平实,汉子又将馀下的狐肉丶白油撒在叶片上,这才同裴松回了住处。
夜色已经漫过山野,浑身疲累不堪,可裴松还是顶着困倦烧了热水,又怕风冷着人,给汉子端进里间去擦洗。
山xue地界够大,山野鸡被安置在角落,裴松给撒了把米,它正缩着颈子休憩,竟也没心思管这些吃食。
青石块儿将洞口堵紧实,月光却顺着缝隙泄进来,一地细碎的银。
真是累得紧了,汉子也不再闹着要做,缩在被里好生乖巧,他生得俊,闭目时侧脸如画中仙,不怪裴椿说他狐狸精。
裴松想起他才来家时候,重病不愈就睡在他房里,另搭的一张床板子,他时常这样安静无声。
在啥时候变了,该是成亲後吧,按杏儿的话儿便是“可叫他给赘进来了”,他知晓自己再不会不要他,越发赖人。
可他却欢喜,好生欢喜。
床铺太小,俩人抱紧了睡,挨贴得密实,裴松搂住人,在汉子额头上亲了亲:“後半夜了,不守了,好好睡。”
秦既白明明高裴松许多,却偏爱躬着身窝在他颈间丶胸膛,手臂抱紧了轻轻地蹭:“松哥丶松哥……”
“在呢在呢。”将被子掖好,裴松温声道,“臭小子。”
*
石尖在xue壁上又刻下一记,俩人进山已半月,明儿个就是汉子的生辰了。
算下此间打到的猎物,山野鸡一只,赤狐皮一条丶灰兔皮两条。
野鸡暂且留下不卖,两条兔皮估摸三百来文,狐皮价高许多,只可惜不是玄狐或雪狐,这两样毛色若是上乘,能卖过三两,他这条赤褐色的,回去尽心硝制,该有一两多。
裴松已然觉得不少,裴榕闲月里工钱不过三四百文,他们这几日就足赚了小二两,可秦既白却整日心思重重。
最烦闷的是挖下的陷阱没有收获,那饵食早从狐肉换做了兔肉,还淋过些兔血,却丝毫不见动静。
气候越发冷下来,再过几日该霜降了,带的衣物不足用,就是想再多留几日都难。
秦既白在山xue空地处磨猎刀,刀刃擦在青石上,一阵刺耳的磨响。
裴松知晓他心中愁郁,饶是他说再多宽慰话也无济于事,便就少些劝慰,只多陪着他,或在饭食上更尽心力。
近处的那棵老树上小松鼠又探出头来,许是时间长久,竟也不怕裴松了,连听见那呲呲喳喳的磨刀声,也敢探出毛脑瓜来瞧。
伸手轻轻碰了碰汉子的肩膀,裴松笑着同他说:“又来找我了。”
秦既白擡起头来,就见那小松鼠正抱着树干巴巴地瞧着他俩,他偏头亲亲男人:“我松哥就是招人稀罕。”
裴松道:“别忙了,同哥喂松鼠去。”
“不了吧,磨完刀还想去後坡看一眼。”秦既白叹了一息,这地界虽未至林深腹地,可也不该连头獐或鹿都没有,怎麽就这般背运。
“不耽搁这一会儿,走了。”
见裴松拿了干饼子,秦既白晓得他是想自己宽心,轻轻放下猎刀,跟着站起身。
山间四景分明,秋色深深,落叶铺了厚厚一层,脚踩在上面脆生生的响。
俩人蹲下来,饼子掰成碎块儿,放在树根下。
裴松朝小松鼠招招手,那只灰色的毛团子便从树上爬了下来。
两只小爪抱起一块儿面饼子,塞进了嘴里。
或许是有汉子在,小松鼠仍少许害怕,滴溜着眼珠瞧了会儿俩人,忙又转头“嗖嗖”爬上树去。
裴松偏头看他,伸出两指轻拉他嘴角:“整天愁眉苦脸的,松鼠瞧见都害怕。”
秦既白扯出个不多好看的笑来,裴松忍俊不禁,笑着揉揉他脸,却听一阵窸窸窣窣声响。
俩人一转头,就见那只松鼠自梢间探出头来。
不多时,伞大的尾巴爬下树,吱吱声响起,就见颗红果子落在了叶片上。
裴松才伸出手,松鼠忙又蹬起後腿逃也似的爬走了。
拿起那颗果子放到掌心,裴松笑着道:“你瞧瞧,还给我回礼了。”
秦既白却久未言语,他的目光仍落在那叠厚实叶片上,伸手去拈起颗枸杞子大小的圆果,拿给裴松看:“松哥。”
裴松凝神细瞧,擡眼时满目惊愕:“这丶这是……花椒子?”
见秦既白点头,他脸上倏然泛起喜色。
在这年月,花椒堪比金银,寻常人家一年到头也难见一两回。
香料铺子里,花椒都是单锁在木匣中的,一油纸包的花椒子能换走农户一担米。
这若是采一筐子回去……都不需一筐子,只两捧这麽多,就可抵一条狐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