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松挠挠脸,心说这一天天哪这麽多气生。
可定睛一瞧,秦既白躺在床外侧,散下一片乌黑长发。
自打他有了身子,经常要起夜,汉子怕他黑里翻爬绊到脚,就将床外让了出来。
只寝被冰凉,他担心冷着人,给暖热乎了再腾挪进里面。
裴松垂眸低笑,伸手拍拍他厚实的肩背:“往里去去,我上床了。”
闻声,被里一坨哼出一气,长虫似的一拱一拱进了里面。
裴松掀被上床,汉子躺过的地界甚是暖和,脚底挨到汤婆子,他舒坦地喟叹出声,温声说:“手疼不疼?”
“不疼。”
秦既白常在外做活儿,寒风将手背丶指头吹得红肿裂口。
裴松嘱咐他穿个手衣,汉子嫌累赘没听,实在没法子,他只得常用猪油给他抹一抹。
“哥看看。”
窸窸窣窣声响,秦既白仍固执维持着背对人的姿势,却反手伸过去给人瞧。
裴松看了看,裂口虽未愈合,却没裂去更深,出血的皮肉也长好了。
可他还是拿过桌上的小瓷罐,抠出黄豆大小的白膏,将指头缝隙都抹到了:“还气呢?”
“没气。”汉子不认,说话声闷闷的。
裴松歪着头哧哧直笑,给他抹好手後倾身去,胸膛压在他背上:“那你翻过来给哥瞧瞧。”
好半晌没见动静,裴松呼出一息仰躺在床上,一手压在脑後,偏头瞧他。
圆乎乎的後脑勺,生得还挺漂亮,裴松伸手揉了把:“气我给那小子盛汤了,人家才十七,打春我都二十四了,大了他七八岁,还能喜欢了去?”
“七八岁咋了。”秦既白缩缩膀子,“比我也就大六岁。”
汉子修长指头抠着被面,心里麻麻赖赖得不舒坦,裴松长得好丶性子爽气,谁人见了都喊他一声“大哥”,那狗高的小子便罢了,咋十七八的他也关照,再被人抢了去。
裴松沉默少顷,转而却“哈哈”笑了起来。
被子下头,他伸手摸过去,攥紧了秦既白的大手:“你小子才十八就健忘,你不晓得哥为啥拖到今年才成亲?根本没汉子瞧得上。”
“胡说,我可瞧得上。”秦既白翻过身,却仍埋在被里不出来,更不肯看他。
裴松凑上去将他脸捞出来,温声说:“哥给你道歉,是哥没分寸了,往後注意,再不给那陈林石盛汤了成不?”
“白小子,你不信哥啊,成日里醋这个酸那个的,我是那朝三暮四的性子吗?咱心里有人了。”
浓密睫毛轻颤了颤,秦既白脸上浮起霞红:“那丶那你心里有谁啊?”
裴松放开手,又仰躺回床上,头枕在手臂上,他缓声说:“哎懒得讲。”
“你讲嘛,我想听。”
晃了晃脚,裴松也不扭捏,笑眯眯道:“就肚里娃他爹,天明时生人那个呗。”
秦既白埋头在臂弯里,咬着唇哧哧傻笑,却听裴松的声音在耳边又响起来:“瞧瞧喜欢不?”
他擡起头,就见只靛蓝钱袋子落进眼底,伸手慢慢接过来。
裴松挑了下眉:“哥就这手艺了,你可别嫌弃。”
“你绣的啊?”
“可不就我绣的。”裴松挨他近边,伸手给他瞧,“扎我两回,都流血了。”
火苗轻轻抖动,秦既白将他指头攥进手心,含进嘴里。
视线落在这钱袋子上,一轮初升红日,一翠劲松,绣的他俩。
他目光轻颤,宝贝地摸了又摸。
“不气了?”
“嗯。”
“往後别为了这生气,哥正经只喜欢你一人,咱俩得过一辈子的。”
秦既白心头似有火烧,耳朵连着颈子全红了:“嗯。”
“明儿个哥同你一道去吧,成日里搁家闷得快生蘑菇了。”
“早说好了。”秦既白伸长手将裴松搂紧实,薄唇一寸寸亲着他的颈侧,喘息着,“晌後同长顺知会过,借他家的牛车,给牛喂饱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