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她们这些人睡觉,从来都是规规矩矩的。
如果在战场上休息发出这种声音,是会被对手发现并杀掉的。
季尝真把这儿当他自己家了。
季舒虞看向他。
今天的天气似乎很好,星星很多,凌晨的星际看上去没有那麽明亮了,光线很柔和,落在季尝的侧脸上,显得很温柔。
他闭着眼丶不说话的时候就是很温柔。
浓密的睫毛在脸上映出阴影来,他好像很没有安全感,身体是蜷缩的,像是浸泡在羊水里的婴儿,用被子把自己裹紧。
她不是没有近距离看过季尝,十年里她们无数次交手,但这样看他还是头一次。
季舒虞觉得,他不该把自己的某些情感寄托在她身上,再怎麽说她们也是死对头。
哪怕有暂时喘息丶和平的馀地。
他往她的位置挪了挪,似乎是想要钻进来。
季舒虞释放了一些安抚信息素,他皱起的眉头就松开了些,看着好多了。
硝烟味是有热度的。
季尝摸了一把侧脸的水迹,鼻尖是硝烟和木头潮湿的味道,他低头看着自己变小的手。
季尝预料到了什麽,猛的起身,果然看见床头有面镜子——这是他在旧城区的家,他和妈妈的家。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突然攥住,他来不及思考,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冲出了那个小房间。
地板的冰冷从脚底直冲天灵盖,黑暗浓的化不开,季尝的脚步停在妈妈的卧室。
薇薇安站在窗台上。
“妈妈……”他很大声叫她。
如之前无数的梦境一般,薇薇安没有回头,她听不到他的声音。
褪色发黄的破旧窗帘被夜风鼓动,像是挣扎的巨大翅膀,不停的拍打在墙面上。
薇薇安似乎有所察觉,她微微偏头,但也只是一点点,季尝看不到她的脸,不知道她究竟是什麽表情。
他突然不敢说话。
生怕再大声一点,妈妈就会像蝴蝶一样飞走。
白色的睡裙在风中翻飞,她很瘦,季尝怕她被吹倒,可每次刮大风的时候,妈妈都会紧紧把他护在怀里。
“……妈妈。”
季尝的喉咙像是被铁钳扼住,连一丝气音都发不出来了。
他拼命的想冲过去,可妈妈的房间总是像是有一层结界,他无法突破,双腿也像灌了铅。
他又一次被钉在了自己的身体里,像一个旁观者。
风扇搅动着粘稠的空气。
时间也变得潮湿而缓慢,像很久没有被润滑的轴承,发出吱呀呀的声音。
薇薇安没有回头。
她毫不犹豫地,带着决绝,纵身一跃,坠入了空虚,被无尽的黑暗吞噬。
白色的睡裙划过一道线,宛如挣脱蛛网的蝴蝶。
季尝怔怔的站在原地。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空荡荡的房间,和被风疯狂撕扯的窗帘。
不知过了多久,从很远很深的地方,传来沉闷而钝重的声音。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