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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军校改革建议(第1页)

冬季的寒风席卷保定军校的操场,呵出的白气瞬间凝结。紧张的期末考核刚刚结束,学员们还未来得及喘息,冬季野外驻训和实兵对抗演习的准备工作便已紧锣密鼓地展开。楚云飞因其在沙盘推演、战术理论以及不久前与山本教官那场“拼刺”中展现出的过人能力,被教官点名为所在学员排的“参谋士官”,这虽是一个临时性、无实权的模拟职务,却意味着他获得了在战术层面建言献策的机会。

然而,楚云飞的眼光并未仅仅局限于即将到来的演习。连日的高强度训练和战术复盘,让他对保定军校乃至整个清末新军训练体系的弊端有了更深刻、更具体的认识。与后世高度合成化、信息化、强调单兵主观能动性和小分队协同的军事思想相比,此时的训练模式仍带有浓厚的旧式军队色彩,甚至是对日、德操典的生硬模仿,重形式而轻实效,重服从而轻创新,重体能技能而轻指挥谋略和士兵心理。

夜间,营房灯火通明,学员们或在保养枪械,或在整理装具,为即将到来的野外驻训做准备。楚云飞却伏在简陋的书桌上,就着一盏昏黄的油灯,铺开纸张,奋笔疾书。他没有撰写具体的演习方案,而是在起草一份更为宏大的文件——《关于改进本校军事教育之刍议》。

这不是一时冲动。目睹同学们在枯燥的队列和僵化的刺杀训练中消耗热情,看到教官们固守成规、对新鲜战术思想的本能排斥,联想到历史上新军在面对真正现代化战争时的无力,楚云飞觉得,自己有责任将一些越时代的、被历史证明有效的理念,以这个时代能够接受的方式提出来。这既是一次试探,也是一次播种。

他字斟句酌,既要保证观点的尖锐和前瞻性,又要兼顾当下的现实环境和接受程度。万言书稿,他重点阐述了几个核心观点:

强化实战化、对抗性训练:指出当前训练“操场化”严重,与实战脱节。建议增加野外复杂地形下的适应性训练、夜间作战训练、班排级实兵对抗演习,并引入“蓝军”机制,模拟真实敌情,锤炼学员的临机决断和应变能力。

革新战术思想,强调主动与协同:批评过分依赖“阵地战”、“刺刀见红”的陈旧观念。提出应大力展“机动战”、“袭击战”思想,重视小分队渗透、迂回包抄、侧翼攻击等战术,强调步、炮(即便只是模拟)、工(基础土工作业)的初步协同,以及侦察、通信的重要性。

增设现代化军事学科:建议增设或加强军事地形学、简易测绘、野战筑城、兵器原理与保养、初级参谋业务(如文书拟制、要图标绘)、甚至是最基础的战场急救等实用课程。

重视精神教育与心理疏导:提出“练兵先练心”,反对单纯体罚和粗暴管理。建议加强对学员的国家民族意识教育、军纪教育,并关注士兵心理,培养独立思考和主动作战的勇气,而非仅仅培养听话的“战争机器”。

改进考核评估机制:主张改变单一技能考核模式,增加战术想定作业、沙盘推演、实兵指挥等综合能力评估比重,引导学员向“能指挥、善谋略”的军官方向展。

他引用了日俄战争中的近期战例,以及西方军事着作中的观点来佐证自己的建议,使得论述更具说服力。书写完毕,他并未立即提交,而是请关系密切、文笔亦不错的方梦雄帮忙誊抄、润色,确保格式规范,言辞恳切,不带有攻击性。

“楚兄,这……这能行吗?”方梦雄看着这厚厚一叠建议书,既佩服又担忧,“会不会太尖锐了?那些老教官们怕是……”

“尽人事,听天命。”楚云飞目光坚定,“军校要培养的是能打赢未来战争的军官,不是旧式武夫。有些话,总要有人说。即便不能全盘采纳,能引一些思考,也是好的。”

他将誊写工整的建议书,通过平日对他较为欣赏的战术教官张教官,转呈给了学堂的教务长,并最终摆到了校长蒋百里的案头。

建议书提交后,如同石沉大海,一连数日没有回音。军校一切照旧,紧张的演习准备压得人喘不过气,似乎无人关心一个学员的“妄议”。一些风言风语开始流传,说楚云飞“好高骛远”、“不安分”、“想标新立异”,甚至有人嘲笑他“一个学员蛋子,还想教总办办学?”

楚云飞对此充耳不闻,依旧沉着地带领本排学员研究演习地域地形,推演各种可能情况。他相信,蒋百里校长是真正的知兵之人,有其见识和魄力。

果然,在野外驻训出前两天的傍晚,楚云飞被叫到了校长办公室。

蒋百里坐在宽大的书案后,面前正摊着那份《刍议》。他脸色平静,看不出喜怒,只是用手指轻轻敲打着稿纸。

“楚云飞,”蒋百里开口,声音平稳,“这份建议书,是你写的?”

“是,校长。”楚云飞立正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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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很丰富,想法也很大胆。”蒋百里抬起眼,目光锐利地看着他,“有些地方,甚至可称得上是……石破天惊。比如这个‘蓝军’机制,比如对‘精神教育’的强调。你知道,按这些东西来做,要动多少规矩,要得罪多少人吗?”

楚云飞坦然应对:“校长明鉴。学生以为,军校之存在,是为强国强军。若固步自封,因循守旧,则与旧式武学堂何异?唯有切中时弊,勇于革新,方能培养出堪当大任之军官。至于规矩人情,学生以为,当以实效为先。”

蒋百里沉默了片刻,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良久,他缓缓道:“你说强化实战化训练,增设地形学、测绘、参谋业务,这些……确有道理。眼下新军编练,确需此类人才。你的部分观点,学监处和几位教官议过了……”

他顿了顿,说出了一句让楚云飞心头一松的话:“……认为可酌情采纳试行。”

楚云飞眼中闪过一丝光亮。

“经研究决定,”蒋百里继续道,“此次冬季演习,将尝试引入更复杂的战场想定,增加夜间科目和分队对抗环节。下学期起,军事地形学和简易测绘将正式增设为必修课,参谋业务也会在高级班中加强。至于你提到的‘精神教育’和‘蓝军’机制……暂且记下,容后再议。”

这已是巨大的突破!意味着他提出的核心建议中,最具操作性的部分得到了认可,并将付诸实践!这无疑是对他最大的肯定。

“多谢校长!”楚云飞敬礼,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的声音,终于被听到了。

蒋百里站起身,走到楚云飞面前,深深地看着他:“楚云飞,你很有想法,是块好材料。但你要记住,改革非一日之功,欲则不达。锋芒太露,易折。往后,多做事,少空谈,尤其是在……某些更敏感的问题上,要懂得藏拙。”

最后几句话,意味深长,带着提醒和告诫。

“学生明白!定当谨记校长教诲!”楚云飞知道,蒋百里这是在保护他。

离开校长办公室,夜幕已然降临。北风凛冽,楚云飞却觉得胸中火热。他的建议虽未全盘被接受,但种子已经播下,并且开始芽。这微小的一步,或许将潜移默化地影响一批未来军官的思维,为这支古老的军队注入一丝新的活力。

回到营房,方梦雄和孙大勇立刻围了上来,关切地询问。楚云飞没有多说,只是微微一笑:“校长肯定了我们的一些想法。接下来的演习,好好干。”

两人虽不明就里,但见楚云飞神色平静中带着一丝振奋,也受到了感染。

夜色中,保定军校的号角再次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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