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咋浪费了?”宋卫东梗着脖子,“我洗个头还不行啊?”
“我都在这儿看着呢!”刘奶奶,也就是刘副主任的母亲,她声音拔高了些,“你这一会儿功夫,打了三桶水,洗了三回头!这哪是洗头,分明是浪费水!”
“天这么热,我用水凉快凉快咋了?”宋卫东嗤笑一声,“你管天管地,还管我洗头?”
“你要凉快,去河里泡着没人拦你!”刘奶奶气得发抖,“可就是不能浪费厂子里的资源。你可知道,你用的水,那都是厂子付的钱。而且,才过了几年好日子,三年灾害的苦就忘了?节约用水是我们都应该做的!”
宋卫东口无遮拦地骂道:“多管闲事的死老太婆,你烦不烦啊!”
“我比你奶奶年纪都大,你这孩子咋说话呢?”
刘奶奶被他噎得胸口发闷,恰好抬头看见宋向阳母子,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小宋!你可回来了!你这儿子真得好好管管!都二十多了,成天游手好闲不说,还这么横!如今厂里正提倡下乡,我看他与其在城里晃荡,不如去支援国家建设,下乡锻炼锻炼!”
“谁要下乡?”宋卫东一听就炸了,回头看向宋向阳,“爸!你别听这死老太婆胡说八道!我才不去那鸟不拉屎的穷山沟!”
宋向阳看着满地的水迹,又看了看宋卫东一脸桀骜的样子,想起这十几年被他惹出的无数麻烦,心里的火气“噌”地就上来了。
他猛地放下板车,沉声道:“宋卫东,谁教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赶紧跟刘奶奶道歉!”
“我不!”宋卫东梗着脖子,脸上满是不服气,“她就是见不得我舒坦,故意来找茬的!我凭什么给她道歉?”
宋向阳气得浑身发抖,几步走到宋卫东面前,“你道不道歉?”
“就不……”
“啪!”
宋卫东的话还没说完,脸上就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
他捂着脸,整个人都懵了,眼里先是震惊,随即被熊熊怒火取代:“爸!你为了个外人打我?”
“道歉!”宋向阳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只有不容置疑的强硬。
“我就不道歉!”宋卫东梗着脖子,看向宋老太,“奶!你看我爸!他为了外人打我!”
宋老太看着他眼中那股不加掩饰的凶狠,心里最后一点犹豫彻底消散。
这野种根本养不熟,留着迟早是个祸害。
她冷着脸呵斥:“你都多大了?还一天到晚惹是生非,老宋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宋卫东彻底懵了。他从没见过一向护着自己的奶奶说这种话,顿时气红了眼,像头被惹急的小牛犊。
抬脚狠狠踹了旁边的木桶,“咚”的一声,桶里的水溅了一地。
他也不管不顾,转身就往屋里冲。
“砰”地一声甩上了房门。
宋向阳深吸一口气,胸口的起伏慢慢平复,转身对刘奶奶道:“刘大妈,对不住,是我没教好孩子,让您受委屈了。”
刘奶奶叹了口气,看着紧闭的房门摇了摇头:“小宋啊,我知道你们家就卫东这么一个儿子,疼是自然的。可要是养出个混账的,那还不如没有呢。这孩子的性子,再不管管,将来要出大事的。”
就刚刚宋卫东说的那些话,要是传出去,少不了又是一场风波。
宋向阳点点头,脸上满是疲惫:“您说得对,是该好好管管了。”
将板车上的柴火卸在门口,宋老太也顾不上歇脚,拉着宋向阳就往街道办走。
“我寻思着,”宋老太喘着气道,“这野种既然不是老宋家的,就该让他回他妈那里去。向阳,你回头给你大堂哥写封信,把这事说清楚。”
“向生他如今是咱们大队的大队长,这事委托给他也正合适。”
她顿了顿,眼里迸出几分狠劲:“咱们家吃了二十多年的哑巴亏,可不能就这么算了!必须让赵春梅和她那个姘头给咱们家补偿,还得让他们受到该有的惩罚,不然老宋家的脸往哪儿搁?”
宋向阳闷声应着。
他从未想过,自己掏心掏肺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到头来竟是笑话。
母子俩一路快步走到街道办,找到负责下乡报名的干事。
宋老太不等对方开口,直接把宋卫东的户籍证明拍在桌上:“同志,我们给这孩子报名下乡,去黑省的稻香公社,越快越好。”
中年干事愣了一下,这年头主动给孩子报名下乡的本就不多,更何况是去条件艰苦的黑省。
他看了看户籍证明,又看了看一脸决绝的宋老太,还有旁边沉默着的宋向阳,拿起笔登记:“你们确定去黑省?那边的条件,很是艰苦。”
中年干事原本以为这两人是来给家里的姑娘报名下乡的。
毕竟这年头,不少家庭为了给儿子腾地方,总会先把女儿送下乡。可拿起户籍证明一看,登记的分明是男性,名叫宋卫东。
“艰苦才好!”宋老太咬着牙说,“就得让他去受受苦,磨磨性子!省得在城里作妖!”
再听宋老太话里那股决绝劲儿,他心里大概有了数。
这户人家的大儿子,想必是个极不省心的。不然也不会在只有一个儿子的情况下,还硬要把人送下乡去吃苦。
“行,我这就给你们登记。”干事不再多问,拿起钢笔,在表格上填下宋卫东的名字和籍贯。
手续办得很快,不过片刻功夫,干事就将补贴、介绍信和相关证明一并递给宋向阳,叮嘱道:“下周三上午十点,在火车站广场集合,统一出发去黑省。到了那边会有人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