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以泽虽然没明白宋亦景怎麽突然心情好了点,并且不是恢复到之前平静冷淡的模样,而是带点亲近的感觉。
宋亦景散漫地坐在後排,半撑着脑袋看了一会背对着他开车的季以泽,平静地在心里评价道:好像确实长高了点,但还是很幼稚。
宋亦景这里的幼稚单纯指小孩子气,并且不讲道理。
他偏头笑了下,随後打开车窗,点了一根烟。
其实他确实已经戒了烟,只是最近心情不怎麽样,还是不可避免地重新拾起,以缓解麻痹的神经。
季以泽送他去的是自己家的私人医院,打完针後宋亦景就离开了,并拒绝了季以泽的接送询问,难得叫了自己家的司机。
原因无他,而是宋墨初突然派秘书打了个电话,让他回趟家。
。
刚发完烧,他的脑子还不是很清醒,皱着眉下了车,循着记忆上了二楼,在书房外犹豫片刻,擡手敲了门。
门自动打开,他向来温沉又有威压的副总统“父亲”背对着他而坐,一如往常每一次在书房的见面。
这次,宋墨初也是慢条斯理地放下手中的文件,再转过身,带点看不透的笑意,微擡着眼看向他。
宋亦景不清楚他叫自己来的目的,隐隐觉得可能是一次深入谈话,比大选前的交底还更为直白——毕竟那次宋墨初没有对过往做出过多的解释,他也从未表明自己的看法。
又或者是更为残酷的对话。
其实就算是上次摊牌过後,他和宋墨初的关系也没好到哪里去,他依旧是对其充满戒备,宋墨初估计也没多信任他。
宋亦景依旧认为,宋墨初哪怕是良心发现,也有点不合时宜,且很不现实。
毕竟他们又没有真正的血缘关系,宋墨初也不需要再顾及姜家。甚至宋墨初不公布真相,也都只可能是给彼此留一份颜面。
不忌惮是一回事,非要闹僵就是另一回事了。
保持这种冷漠又稍有偏向的平衡才是良策。
宋亦景微垂着眼皮,快速思考着多种可能性,却在宋墨初刚开口说第一句话时,就彻底愣住。
宋墨初看着他,唇角弯起一点笑意,说:“你还在部属航线,准备某天离开中心城吗?”
“或者说,”宋墨初撑起下巴,好整以暇地看向他,“是等拿不到检察署常务理事会的联名弹劾书,并且被我提防时,准备这样?”
“……”
宋亦景抿着唇,下意识看向自己曾经被装了定位器的手腕。他做这些事很谨慎,并没有自己出面,但如果宋墨初依旧能定位的话,要推断出他想干什麽其实也不难。
只是保全之策而已,他向来不会不做任何後退之路的准备。
身处政坛或商界,有多条後退线路,是很正常的事情。
宋墨初发现并不奇怪,但非要摊到明面上来讲,是一种很不详的信号。
见宋亦景并不回答,宋墨初笑了起来,似乎带了点真心的遗憾,“我以为我给你的筹码够重了,你还是不信我吗。”
“宝宝?”
宋亦景蓦地擡头,皱起眉看向眼前未及不惑的alpha,对这个久违的称呼,感到一丝不适。
他深深蹙着眉,眼底闪着犹豫和不信任的光——六年的猜疑和冰冷,哪怕宋墨初确实给了他筹码,也不会就这麽快消散。
“这麽多年,你除了恨我防我怕我,”宋墨初笑了一下:“还没有真正面对过我吧。”
宋墨初扣上宋亦景的手,以一种难以言说的意味,轻轻磨蹭了他手腕上方一处的冷白皮肤,动作几近缱绻。
宋亦景皱着眉,微微睁大了一点好看的桃花眼,抿着唇,盯着宋墨初看。
一点不成形的想法,顺着脊髓爬上他的脑海,几乎令人悚然。
宋墨初带了点笑意,轻轻点了几下那处,说:“是定位芯片没错,但不是为了监视你。”
视线相汇,宋墨初语气平静道:“为了防止你彻底离开而已。”
宋亦景眉心紧蹙,还没完全理解这句话里更深层的含义,宋墨初已经松开了手。
他拿过桌面上的一份资料,随意扫了一眼,再递给宋亦景,最後弯了下唇,说:“你赢了。”
“但不是赢在什麽可能展开的弹劾上,”宋墨初目光沉淡,平静道:“毕竟就算那样,你也只是给了我,一个博弈的筹码不是吗。”
宋亦景盯着手中的资料看,是更为完善的证据链,指向宋墨初和一些官员及商人的往来痕迹。
他翻了几下,并不是什麽模棱两可的证据,而确确实实指向一些刻意的政策或程序漏洞,和利益往来。
其实这确实只能指向一次弹劾或审讯,对宋墨初造成不了多大的影响。
利益集团就是如此,没有谁是纯粹的孤立个体,况且中心城政商界的玩法向来公开透明。不可搬上台面的,就让其隐于地下,处理干净;干净的,哪怕纯粹的利益置换,只要不涉法律不允许范围,也没什麽大碍。
自由伴随的就是道德让步于规则,只要规则允许,即无不可为。
这些能被挖出来的,宋墨初自己都没怎麽彻底处理的,只能说明确实在根本上不重要。不涉及法律底线,只涉及道德准则,所以也只代表一个弹劾的时间差或些许名声罢了。
是宋亦景所需要的,也确实是够分量的筹码,只是他却觉得浑身冰冷。
宋墨初看着宋亦景已经冷下来的神色,兀自笑了下,说:“我一直在等你找我,没想到等来的是你摘定位器,还有私下部署的逃脱路线。”
“不过也是应该的。”宋墨初擡眼看他,仔细打量了一下alpha好看的脸和绷直的漂亮唇线,语气里有点难言的怀念和感慨意味:“长大了啊,亦景。”
宋亦景面无表情,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