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愁滋味
天空中下着淡青色的小雨,院里池塘边的榴树下泥土变得松软,时榴仅仅披着一件白色的薄衫坐在上面。
雨水顺着他乌黑的长发缓缓流下去,鬓边发丝粘在脸上衬得他的面容更加的苍白。
他的嘴唇褪去颜色,即便身子虚弱无比却依旧难掩绝色,他就像话本里那可怜又美丽的幽魂,一身白色却被泥土沾染污浊,在这深幽的画卷里似乎随时都会像浮光一般消散。
也像仙子被扯进泥沼无法挣脱。
时榴的手掌上已经沾满了泥土,可他却丝毫不在意。
一开始他直接用手指挖开一个小土坑,可惜还远远不够,即便指甲都因此断掉了一截这个坟也才堪堪显现出一个雏形。
于是他扯下了他浑身上下唯一一件饰物,原本将他头发束起的玉簪。
上等的翡翠不仅美丽还十分坚硬,他拿着这支簪子一下一下杵进土里挖出这些沙石,就这麽一边挖一边自言自语道:
“宝宝是来惩罚我的对吧。”
“我没有保护好我身边的所有人,父亲不在了,母亲不在了,秦娘也不知去了何方……”
“你是不是也觉得跟着我只会受灾受难,所以用这种方式和我道别。”
那天晚上李吹寒回来後一直安静地站在他的床边,两个人在微弱的烛光下静静对视着,谁也没有率先开口说话。
直到新来的嬷嬷抱来一个死婴,李吹寒才顿顿地开口,告诉他这是他的孩子。
一出生就没了气。
时榴瞪大眼睛,他抱过来那个孩子,看着襁褓里的婴孩面色通红,表情紧紧皱起似乎很痛苦的样子。
李吹寒见他这幅模样後紧紧抱住他,他想安慰时榴:“没关系的榴儿,没关系。”
他不知该说什麽来宽慰一位刚刚失去孩子的母亲,只会不停地重复这两句话。
一时间时榴都不知自己该做出什麽反应,只有泪水情不自禁再次从眼角滑落,流过的地方烧起阵阵灼痛。
眼泪干涸成盐渍凝结在眼角,烧出红红的印疤,一直到现在时榴的眼角深影还未褪去,旁人见着了说不定还以为是抹上了什麽东西,将他高洁的美上了一层艳色。
不知挖了多久,小土坑终于成型了。
时榴抱起被他一直紧紧藏在衣服里的木盒,里面是他未睁眼的孩子。
“我对不起你,只好让你再等来生。”
他呆呆地望着这个好不容易偷过来的死胎,喃喃道:
“或许来生我们就都能幸福了。”
随後小心翼翼地将这只木盒放进挖好的坑里,一点一点用泥土填平。
做完这一切後他靠在石榴树下静静地坐着,水珠再次滑落,沾满尘土的手摸到了满脸的雨水:
“下雨了。”
时榴擡头仰望灰色的天空,神情微微有些迷茫,过了一会儿又弯腰趴在膝盖上自言自语:
“我没有哭。”
“只是……有一点思念故人了。”
这一阵子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实在是太痛了,痛到他整日整夜都无法安然入眠,他必须无时无刻喋喋不休地去回应这些伤疤。
“你们都走了,为什麽不带我一起走。”
李吹寒都不知自己站在这里看着他的妻子在雨里淋了多久,站立在时榴看不见的雨幕里。
即便已经急得都快要烧起来了他却还是不敢贸然冲过去打扰妻子。
前些日子里十三过来告知他时榴的状态好像有些异常,据他所言是因为时榴说想照顾好他的宝宝,就像肚子里那个生命正对他呼唤的一样。
这怎麽可能呢?时榴分明已经生育完了。
可他似乎真的开始这麽觉得,就连夜晚睡觉前他变得格外温顺。
这也是他在当初放弃科考之後少有的安宁夜晚,他不停地说想为自己的孩子提供足够的休息。
很快他开始抗拒一切外人的靠近,但他的反抗并不激烈,面对侍女的伺候他都是沉默着让她们做完该做的活儿後赶紧离开。
他不愿意到正厅就餐,下人送来的饭菜也都被他偷偷倒掉。
若不是最後被李吹寒发现了,时榴怕不是饿晕了都没人注意到。
可李吹寒询问他原因的时候时榴选择闭口不言,一直用不满地眼神盯着李吹寒看,又将自己缩了成一个球,在角落里蹲着谁也不理。
李吹寒後面也实在没招了,只好先逼着他喝一些清淡的粥,虽然大多数都被他吐了出来,但好歹也吃进去了一些。
结果时榴就开始哭起来,他咬着唇眼泪哗哗往下流,又给李吹寒吓得不轻,他连忙抱着他柔声哄道:“这是怎麽了?不合胃口吗,若是想要什麽你就说出来好不好呀,什麽都可以给你。”
可时榴还是不停地流着眼泪,他哽咽道:“饭里有毒,我的宝宝要死掉了。”
听见他的话後李吹寒一愣,最开始时榴刚诞下死胎後的那几天一直都表现的很正常,就和他怀孕时的状态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