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帮忙干点什麽…不要和郎中有关。”他听到钱生这样回答。
云斯上下打量,有些惊讶:“我以为你会直接去医馆。”
“我想干点别的。”钱生调动脑子里关于医术的知识,便想到父亲给的那些“遗産”,他有点想吐,便不想接触。
“你觉得你现在这幅身子,能帮上什麽?”云斯备手,他也很享受这种静谧的早晨:“我说,现在你都瘦成一把骨头了。能赶羊?还是拌匀饲料?”
这话说的毫不留情,偏偏钱生无法反驳,他如今的状态确实差得要命,如果不是因为今天突发奇想,也可能是潜意识在自我拯救,钱生想至少给杜柏送一封信再说。
“…麻烦你帮我传一份信吗?至少我还可以去厨房帮忙,添柴火之类的。”
“哼,是传给杜柏吧。”云斯在听到信的时候就猜到对方要说什麽了,诚然他确实对钱生有过怨念,但本来年纪就大,还勤恳给这个小子送了几个月的饭,嘴上虽然没说,但是他真的把对方当成一种寄托。
结果自己还没有展现润物细无声的安慰,钱生因为杜柏默默想通,实在是不服。云斯虽然吃味,却也没说什麽,毕竟他没有撒谎,自己真的没几年好活。
“随便了,你要传什麽?信鸽们都很脆弱,不要给我塞一张长长的纸。”他咬死“长长”的重音,钱生怎麽会听不懂,这段日子里,第一次露出羞涩的笑容:“我了解了。”
那就需要仔细斟酌内容,在此之前,他再次摇摇晃晃,走向那个飘着炊烟的帐篷:“谢谢,那我去帮忙了。”
云斯咳嗽一声,不管如何,对于这种改变,他也为钱生感到欣慰:“离竈台近的话,可以多捞点。”他这麽说,钱生自然不会这麽做,只是面上点头便走远。
可能是他今日醒的太早,除了厨房,大部分人都还在睡眠里,钱生掀开门帘,里面的温度明显比其他地方高,人手不算很多,也就三个人。
其中一个正在解剖刚屠宰的羊,甚至肉还在冒热气,在蠕动,看起来就像噩梦里才会出现的活动,而对方还在砍羊脊柱,时不时嘀嘀咕咕朝着站在锅旁边的大姨说着钱生听不懂的方言。他旁边的人在将吃不完的肉串上草绳,准备挂到外头风干。
而那位女性与其说是做饭,其实也没有钱生作为中原人常识里的小麦大米,与之代替的是刚挤出来的鲜奶,正在锅中翻涌冒泡,旁边站着人正在时刻观察火候,不停搅拌的同时往里头加入茶饼还有细盐。闻起来比起单纯的牛奶味,多了一丝咸甜的复合香味。
这个之前钱生也尝过,只是那会他没有心思,如今再次看到,他没有再忍住好奇心,这才开口:“请问这是?”
三双眼睛听到动静,刷刷看向他,钱生这才想起来,他真的没有怎麽出现在衆人面前,正准备自我介绍,只见靠着竈台的女性用一口蹩脚的中原话问他:“你…你似云斯的…儿子?”
也是,钱生苦笑着,他伸出手摁向自己的锁骨,都不需要下压,只能摸到一大片骨头,没见过的枯瘦面孔就他一个人,好认得不行。
考虑到自己这一口中原话才是异类,钱生只是点头,然後指了指竈台,又指了指自己,做了一个添柴的姿势。
虽然不会说这边的方言,但是就像点头同意摇头否认一般,人们有一套默认的动作语言。竈台边的大姨率先看懂,她做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朝钱生招手,示意他走过来。
她塞给钱生刚刚握在手里的长柄勺,示意他放在锅里旋转。钱生一开始不得要领,被对方握住手,用匀速带着示意两圈,很快也明白了方法。
劳动可以让人暂时忘掉很多,也会让人消耗体力,这种时候心脏的跳动无比巨声,也就有了活着的实感。钱生一声不吭,专心致志地翻搅这满锅牛奶,直到被拍拍肩膀,又指指外头。
他这才观察到,锅里本来应该是纯白的牛奶已经呈现淡焦糖色,与自己之前品尝过的类似,这才安心下来,朝对方感激地点头後,试图再次询问还有别的什麽打下手需要他来做。
只是草原人的饮食,远远比他想得简单,对方摆摆手,又点点头指外面,表示不需要,可以到外面吃饭了。钱生这才走出来,也是看到云斯已经席地,在与他人聊着家常,看表情似乎很开心。他走进,问云斯:“云斯,你可以教我北夷语吗?”
大概是发现沟通不了,云斯了然,他刚刚还在和人聊天,讲述钱生今天愿意走出来,他之前总是害怕死在帐篷里。对方安慰云斯,可能是闷太久想开了,钱生发生过什麽云斯自然不会到处乱说,对外一致宣称这是自己走丢的孩子。
“可以。”云斯很高兴,语言是一类钥匙,钱生开始融入这个环境,代表他不再在自己的牢笼里徒劳打转:“那晚上抽空来我这边吧,我来教你日常用语。”借由这个话题,云斯也是充当一回翻译,把钱生这位外乡人与此地人联系起来。钱生才知道今早他在锅边翻滚的牛奶叫“奶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