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先吃螃蟹
说是要搬迁,钱生孑然一身,没什麽需要特别收拾的东西,告别寺庙相处了一个月的和尚,换洗的衣服折折好就可以拎着走了,虽说药馆更多的是给人看病,但常备药材总归是有利无害。
城门外的时候,钱生自己很少帮人看病,药材量不需要那麽大,但是进城後肯定人流量会变多。钱生需要有更多的货源,一直只有他一个人的话,哪怕他把锄头挖断,估计也难达到药铺一天的需求。
而且现在他的药材品种太常见了,普普通通的随处可见的野草,城外的百姓没时间也不想买,城里的那些个男女老少难道还没见识吗?钱生不想急忙忙开张,他想去找现成的药商购买常见的各类药材充库存,毕竟外城里的药材可不是随便晒干贮藏就可以拿出来卖的,中间的切碎丶磨粉也是需要一两天的炮制时间,至于药方这些倒是最简单的东西,当年父亲留下的医术中,各类药丸的配方依次排开,清清楚楚。
这个时代,光靠单纯的药材可是没办法赚钱的,奎朝首都气候夏季炎热雨水较多丶冬季却寒冷,下着刀刃一样干燥锋利的雪花。现在时节更适合去内湿的药材,钱生回忆着药方,想着可以根据药方改良成熏香丶香囊,谁说药铺只能看病抓药呢。
这麽盘算下来,花成本价找药商买药材的费用也是勉强可以接受,那麽问题就剩下寻找供货药商了。有需求就会有市场,人活个七十八载总会面临生病丶死亡,药商从来就不止钱生这个半路出家的二两水,外城是拥有自己供货的药材市场,在距离倒趴狮街两条巷子的一水芝街是各类药铺丶散货商人云集的地方,但是这地段的临街铺子被牙郎们喊出了一个钱生无法接受的高价,最终他选择了更偏僻的倒趴狮街西面。
“去年晒干的艾叶锤制的艾绒!金贵货四文一两便宜卖了!”
“自家後屋种的新鲜田七!入秋前挖的!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本着知己知彼的想法,钱生在一水芝街沿街询铺,想要对目前城内的药材价格有更精准的了解。
有些在自家後院种着的药材,看上去品相参差不齐,毕竟只是普通人家没事,种点药材妄图赚个副业,所以价格也很低廉。
可毕竟是城内,再低也和钱生最初卖的价格差不多了。这些粗处理的药材就大大咧咧摆在铺路的砖石上,偶尔商人的手会在空气中挥动,妄图驱散粗糙路面扬起的甩不掉的尘土。
而临街商铺环境就好多了,不单纯是晒干,商铺会根据药材的情况进行再加工,钱生垂眼扫过铺外摆出来的仅供参考的样品:金石类的会敲成小块丶草类等整株晒干丶木类会相应的切成小块。
至于没有摆出来的,大概是珍贵的一克千金的玩意吧。
钱生从一水芝街的东面走到西面,又走回来,各式草药价格也摸了个门清,决定先买点散货的便宜药材充个门面。
凡是外相,皆为皮囊。反正他到时候剁碎揉扁,谁都看不出来是拿什麽品相的药材碾碎的。
就这样,钱生东挑西选,从散货商那里买了一斤晒干的艾绒丶甘草丶生地黄等等。
拎着这成捆的东西回了自己还没有开张的店。钱生知道想要赚钱,要麽走深,要麽走阔。他摸摸自己空空荡荡的口袋,知道最後还是走了父亲的老路,当个郎中。希望到时候别被皇帝砍死就好,钱生对自己开着玩笑。
当时他没见过父亲的尸体,也不知道现在被哪些雀儿啄干净,肉又分散进谁的身体。钱生想知道真相想得发晕,可是如今孤身一人,前面是看不见的皇城,身後则空空荡荡,没有铜币支撑生活的悬崖,他只能摸着父亲生前垂下的长绳上爬,祈祷能摸到真相的一角。
他的医铺所在的倒趴狮街多的是苍蝇铺子,只有客流量最大的东面才有酒楼。从隔壁的一家面馆,钱生暂借了块煤炭。就这点黑色,在自己铺子的外门板上写下“悬壶”二字,他知道外城也不是人人识字,便顺手画了片艾叶上去。
做完这些後他把木炭还了回去,这些饭馆小店因为价格实惠,客人虽然身价都不高,但胜在量多。
在他蹲在自己的店门口写字的时候,就已经有人在窥视钱生的举动,钱生道谢後准备离开时,有人按耐不住好奇,便拦住他发问:
“兄弟,我看你面生,是最近搬来的?”
“对,我是新来的郎中,我姓钱。”
“哦!钱郎中可以喊我黄刀,前面是我的肉铺,钱郎中看上去一表人才,怎麽想到来这开铺子?”
“实不相瞒,鄙人喜欢京城的繁华,故想长居在此。”
钱生作出一副为难的模样:“可惜钱袋紧缺,除了医术也不剩什麽,只希望赚几枚铜板,勉强糊口罢了。”他看出对方其实有点心动,其实只需要把名声打出去就行了,钱生知道自己的医术并不是纸糊,所以补充到:“一次十文,不过我孤身一人,又是新铺,第一位找我看病的可以五文。”
黄刀有些纠结,五文对如今奎朝外城对人来说虽然会肉痛,但给出去也不会影响生活。这新来郎中的艾灸到底是食之鸡肋还是宝藏蒙尘,思来想去,他还是想做一个先吃螃蟹的人。
“哈哈,钱郎中您知道的,我们这一行每天要挥刀剁肉,我也是老了,这胳膊近几年抽痛不已,最近严重到偶尔抽搐,不知道您可以帮忙吗?”
黄刀说罢,举起他的右手臂,朝钱生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