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熬夜跪祠堂(第1页)

熬夜跪祠堂

钱生正准备从侧门外绕出去,脚还没有擡起,在侧门稍远一点的小巷里,他看到两个人在暗处,其中一人穿着与杨府里的仆役类似。钱生猫着腰,贴墙想听听看有什麽。

可惜钱生不敢离太近,只能听到零星几个短语:“杜雨秋。。。密谈。。。儿子。。。不明。。。太子。”他知道杜雨秋,是杜柏的父亲。

原来他和丞相私底下见过面,应该是讨论和太子有关的事情。钱生想起之前杜柏说醉东楼有人死了。应该是那个时候他们密谈,很大概率被这个人透露出来,这才闹了人命,甚至两条。

“不明?太子?”

钱生想,不可能不明,杨广旗大概率知道皇上的想法,亦或者得到过明确回答。不然为何急着出手,丞相应该是有想法的,而与杜将军密谈的话,这两派是一个阵营。钱生想通後并未松一口气,这意味着马上朝廷可能会有异变。

从古至今,哪一次政权的交接与更替没有血雨腥风,他还没有完成他的心愿,不想被殃及池鱼。有些东西不能听太多,适当保持沉默才能明哲保身。钱生放轻脚步,悄无声息离开。

钱生自己甚至还不知道找谁去为钱家的毛线团寻找线头,却又差点偷听到权力核心的纷争。在思考接下来的行动时,钱生馀光看到了一处四方宽大的宅邸。

只是不经意望过去,却看到了意料之外的题字。杜府?他仔细盯着似曾相识的牌匾,就和看见杜柏时一样的熟悉让他确定,这就是杜柏所住的地方。

尽管有这样的直觉,他没有打算多做停留。不然呢?钱生尖酸刻薄的问自己:你要以故友的身份?还是陌生人?横竖都会被轰出来吧。

还是先回自己的药铺吧,今早走的急,也不知道门有没有关好。可能是偷听浪费了时间,他紧赶慢赶,总算是在上午推在自己的铺门,也是回到日常的生活节奏去。

今日也和以往一样忙碌,钱生根据不同的人开出药方,偶尔现场针灸,时间像是开了二倍速,等钱生回过神,发现又是一天黄昏,他开始频繁朝门口望去,尽管昨晚闹了很大一场不愉快,潜意识里,他还是期待着能看到杜柏。

只是他昨晚说了明天见,钱生心说,自己今天早上在杜府门口踱步,终究也没有勇气拜访,如今没有在自己的铺子里等不到对方怎麽不是一种因果轮回。

如果钱生选择白天拜访杜府,那他现在也就会明白杜柏没来的原因。

杜雨秋知道自己儿子一直不喜欢自己,但那都是家事,他一向奉行家丑不外扬,在外都装的一派父慈子孝好生活。

只是今日上朝後,在朝堂上有与他早不对付的同僚率先没忍住,出言嘲讽:“这不是杜将军?我听说您儿子最近被一个江湖郎中引得五迷三道,昨日还差点夜不归宿呢。”

“多谢大人好意提醒,”杜雨秋昨夜已经暴跳如雷,把那个好儿子轰去跪祠堂,只是这造谣着实难听,他已经大发雷霆的神经又想对着杜柏发火,可出门在外儿子还是要维护的,杜雨秋出言嘲讽:“竟不知大人消息如此灵通,大人是否已经无事可做,才把精力留到这点小事上。”

“哼。”对方懒得离杜雨秋这点嘴皮子,没再回话。

昨晚杜柏回府上时已经明月高悬,月上二更後,本来准备静悄悄摸回房间,被熬着夜默默回忆往昔峥嵘岁月的杜将军逮个正着。

谁说强扭的瓜不甜,杜将军强行扭转作息,在亥时捉到了当老鼠的杜柏。

“我的好儿子,”他阴沉的声音从杜柏背後响起:“舍得回来了?怎麽,那不是你的知己吗?竟不愿意收留你哪怕一晚?”

“你爹我喊你去醉东楼,怎麽不见你乐呵着去?”杜雨秋作为一名退休的将军,精神病时期就善于棍棒教育,哪怕是现在功成名就,到了心平气和的年纪,看到杜柏一副我就是这样,拿我如何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老子怎麽没在年轻的时候打死你!”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比那位郎中还虚长几岁,那大夫每天救人治病,你除了那点练就的身法,还有什麽值得我拿出手吗,简直是丢我的脸!”

杜雨秋不知道从哪里翻出的戒尺,顺手就朝杜柏抽了过去,狠狠瞪着他,觉得不够解气,还想擡脚再踹,可惜被杜柏躲过:“滚,现在离开这,给我去祠堂跪着。”他无力扶住墙壁,摆摆手:“没有我的允许,不准离开祠堂一步。”

月黑风高不适合産生争执,杜柏也确实累了,只想着随他去吧。亲爹和疯狗一样爱让他跪祠堂,他几乎是从小跪到大,早就无所谓,甚至迷迷糊糊垂头睡着,一晃神已经天亮。

膝盖在这几年的罚跪里都要长出老茧,杜柏早在他爹上早朝之时,就已经在祠堂的地板上摇晃睡着,本想着装跪晕的样子,朝杜夫人卖卖惨,让母亲心软放他出去。透过窗户,杜柏未到晌午,今天找府里厨师做新花样的点心肯定是来不及了。于是他想早点去登云坊,单独买上点心打包带给钱生。

很显然,杜夫人也将儿子这几天的荒唐行事看在眼里,无论对方表情怎麽变幻,她都视而不见。

渴了给水,饿了给饭,只有一点,不准离开这个祠堂一步。

而杜柏的情绪也随着时间流逝开始不安,他们二人昨日才大吵结束,自己虽然伤心,但万万没有断绝往来的念头,甚至还朝钱生打招呼,结果今日就食言。

也不知钱生会怎麽看他,是否会认为自己是撒谎犯,自己会不会又被他判了撒谎者的死刑。

在他胡思乱想之际,杜雨秋推开祠堂的门,居高临下的看着:“你知道错了吗?”

“我不知道。”杜柏站直身子,收敛情绪,他与自己的父亲相处二十年,没有感受到什麽爱,甚至还有恨。

就像是扎根进树木的寄生藤,尽管不承认,却依然是依靠父母才长大,无法剥离,眉眼和思维方式都类似。

“难道是因为我不务正业在厮混吗?”杜柏心情不好,连带着不解的语气一字一句往人心里扎:“难道以前我没有混日子吗?看了十年总该看顺眼了。”

“你完成自己的远大抱负,功成身退後,不一直对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怎麽现在又开始装出副人样。”他冷冷的说着,连着把自己也骂了。

杜雨秋总算不像昨天半夜蹲到人时候失控,他勉强耐着性子朝杜柏解释:“我自然知道你平日荒唐,可都限制在范围里,喝酒喝吐也就跪祠堂,但是你在外是我杜将军的儿子,该和什麽人相处我相信你有分寸。”

“我并不是觉得平民的命不值钱,一将终成万古枯,哪怕是我,你以为当时收复边境,是我自己的努力?”

杜柏从来没有听过父亲谈论那些事,他对于只身前往边境的那段时间,总是闭口不谈,这次被儿子逼急,才透露了一点边疆冷酷的风光。

“你既然知道自己的身份,就应该了解自己的一举一动都会惹人注意,那个郎中的来历,你刻意遮掩过吧。”

明明是白天,祠堂内却寂静无声,杜柏猛然擡头死死盯着父亲,如果他说出什麽话,我可以反抗吗?杜柏无力的想到,好像自己什麽都做不了,他只能白了脸,听着父亲开口:“过去的真的都过去了吗?其实你还记得掩饰倒也不全是狗脑子,只是真当我喜忘。”

“如果你真的为他考虑,也算为我的脸面考虑,拜托你下次低调一点。”杜雨秋无奈表示:“关禁闭想让你冷静下来,当然我也确实很想揍你,也就一并罚过。”

杜柏没有吭声,他沉默着,直到杜父还以为自家儿子被罚自闭了,想凑近观察情况,只见他儿子颓然平静的告诉他:“好像父亲实现了自己的心愿後,就变得宽容许多。”

“…那还真是…”杜雨秋哑声,没在说话。

长久的沉默横贯在他们之间,刚回温的状态又跌入冰点。

“你走罢,”杜父率先摆手:“怎麽做自己清楚。”

杜柏这才走出祠堂,他先回自己的房间换了一套朴素普通的衣服,乍一看混在人堆里也不起眼,反复确认後这才出了门。

想着去带点甜点,又无法在堂而皇之找厨子或者去酒楼,钱生最後无奈,摸了两锭银子,可能是觉得拿不出手,可是时间快到了,杜柏也只能先走一步。

虽然他依然对杜雨秋态度不佳,当还是听进去了他的敲打。因为这是和钱生有关的,杜柏不想让钱生为难,所以他今天出门後小心许多,其实只要快速通过内城,外城认识他的人没两个。

于是钱生在往门口瞟的第二十三次时,杜柏面露尴尬,但是与钱生视线对上时,空气里还是开了花。

每一天都和过去没有区别,因为你的出现,我的时间才开始转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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