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我只是个孩子,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在幼童错愕惊恐的目光中,段暄光缓缓抽出了剑锋,毫不犹豫地斩下了他的头颅。
“那也不是你作乱的由。”
那幼小的头颅骨碌碌落地,却没有死去,他眨了眨眼,忽然笑了下:“哥哥,你好狠的心。”
“你能狠心杀我,那舍不舍得杀他?”
怀里的人半具身体不受控地滚了出去,最后和脑袋连在一起,那小小的身体越长越大,越长越熟悉,最后变成了一张熟悉的,又比如今青涩的面容。
那人腰上有一处贯穿伤,从后腰一直到前腹,身下一片鲜红,他静静躺在血泊之中,半点气息也无。
赫然当年戚求影当年的死相。
为什么……为什么这个东西能知道当年……即便知道是假的,段暄光脑子里还是“嗡”地一声,几乎忘了呼吸,他强撑着举剑,两条手臂却在微微发抖,“戚求影”一言不发,注视着他,慢慢靠近。
然而下一刻,他的手被人一把握住,打断了他的眼前的场景:“段暄光!”
段暄光倏然惊醒,再回头时,哪里还有什么幼童什么死相,只有莲台上狂怒的佛像,还有戚求影担忧的目光:“你怎么了?”
他竟然完全没有察觉自己什么时候被勾进了幻像。
段暄光愣愣盯着戚求影,神色却难看至极,某一瞬间戚求影都以为他要哭了,谁知道段暄光抹了一把不存在的眼泪,又凶巴巴地盯住佛像,显然是动了大气:“我今天不把你砸个稀巴烂,我就不叫段暄光!”
他说完就提着剑攻了上去,小乖和主人心念合一,它缠住一条胳膊,佛像受制挣脱不开,下一刻段暄光翻身跃上,长剑裹着灵流狠狠刺入,那一整条胳膊就被卸了下来!
哗啦啦——佛像的手臂又碎了一条,现在只剩下独臂,段暄光趁机跃上佛像的脑袋,那独臂反手一拍,竟是将脑袋都拍碎了半个,段暄光被掌风擦过,整个人不受控地飞了出去,下一刻却被一把抱住。
他抬头,看见鬼君有些紧张的神情:“没事吧?”
不管是哪一个戚求影,都是很好的戚求影。
段暄光“嗯”了一声,重新握起剑:“等我把它打碎了,给你们报仇。”
敢动戚求影的人,他段暄光不会放过。
鬼君不知道他说的“报仇”是什么意思,但眼看着佛像已经是强弩之末,三个人心照不宣,力量对准佛像的胳膊、脑袋还有身体,一阵撼天动地的震声过后,佛像炸得体无完肤,化作了一堆乱石。
那些化身也顿时失去了行动力,变成了一堆堆石人倒地,原地只剩下一方莲台,三人松了口气,段暄光却隐约看见有什么东西在莲台中央闪动:“……那是什么?”
鬼君定了定目光,走近了些,却见那是颗儿拳大小的珠子,颜色红得跟血似的,外围缭绕着魔气:“这是那东西的内丹,已经成形了。”
“这东西没有本体,只能自塑石像成神,还好我们来得早,要是再过百年它炼出形体,你我也不是对手。”
他思忖着要如何解决这颗被邪气灌满的内丹,那东西却毫无预兆地闪了闪,鬼君敏锐地察觉出那一丝丝残存的微末力量,脸色倏然一变,想也不想就朝段暄光扑过去。
“小心——”
一同响起的还有那颗内丹自爆时发出的巨大震声。
戚求影立刻竖起结界抵挡,然而自爆不比寻常杀招,这种力量是毁灭性的,不分敌我的,低阶修士自爆甚至可以杀死高阶修士。
剧烈的冲击扫过所有人,整座佛窟瞬间开裂,结界也瞬间化为齑粉。
一片混乱之中,高耸的主脉开始坍塌,连镇鬼渊的大雨都压不住漫天的飞灰,紧挨着四条地脉也收到冲击,接二连三的化作废墟。
而废墟不远处,一道明黄的人影背着满身是血的佛者,惊魂未定地看向被夷为平地的群山,骂道:“我真是操了,他们到底在干什么?”
要是他再晚一步,他和妙权都会埋骨地下河。
妙权本来已经昏迷了,听见巨响,强撑着醒过来:“是谁自爆了……怎么会有人自爆?”
玄峥也是一愣:“自爆?”
他话音才落,似有所觉地抬头,却见乌云慢慢散开,天空变得透亮,那淅淅沥沥,终年不断的鬼雨慢慢变小,变微弱,最后彻底消失。
雨停了。
镇鬼渊迎来了几百年来的第一个晴天。
玄峥还来不及品鉴这二十年才得一见的晴天,妙权却道:“好友和段公子一定出事了……他们一定还在魔息洞,我们快去看看。”
玄峥素来没心没肺:“急什么,刚才冲击就是从魔息洞发出的,这么强的力量,如果他们在里面,现在肯定已经死了,早去晚去都一样。”
妙权:“……”
他心中一梗,简直不知道怎么说这个妖,只能挣扎着自己下来:“你不去便罢,贫僧自己一个人去。”
玄峥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妙权道:“他们是我的好友,贫僧不可能坐视不管。”
玄峥一顿:“他们是你的好友,难道我就不是吗?”
妙权不语。
玄峥最讨厌看他这幅义正辞严,舍己为人的模样,不像秃驴,更像倔驴。
可现在妙权半死不活,随便一掌就能一命呜呼,他恨恨地咬了咬牙,重新把人背起来:“好,我带你去找人……但你最好别忘了自己说过的话!”
事成以后,妙权就要任他处置。
一佛一妖很快就消失在原地,段暄光终于转醒。
四周一片黑暗,鼻尖都是尘灰的味道,他慢慢坐起来,满头满脸的尘灰随着动作簌簌落地,紧接着就僵住了。
佛窟已经彻底为废墟,他全身都在疼,却还能行动,然而在左右两边,无声无息地躺着两道人影。
他记起来了,那东西自爆的时候,戚求影和鬼君都护在他身前,不仅挡住了冲击,还挡住了碎裂的山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