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玙觉得不对:“诸神随意助凡人飞升导致神位泛滥,但後来村民仅沾染羽毛上的神力就被撑爆,凡人能否承载神力,这到底是真是假?”
十九:“诸神助凡人飞升,是主动剥离自身微弱神力丶并以天规为引进行转化,相当于稀释後的神力适配凡人躯体,而我的羽毛沾染的是未经过滤的原生神性,如同未提纯的烈酒,凡人直接触碰自然会无法承载。”
艾玙还是觉得不对劲:“那……”
十九:“你不相信我?”
艾玙无话可说了,十九每次打感情牌,艾玙都招架不住。
十九:“拜神,祭神,抢神,弑神。虔诚不过是绝境中自欺欺人的幌子,掠夺才是生存本能的真实暴露。”
艾玙:“我不赞同。”
十九摊手:“可能我太极端了吧。”
邬祉偷偷摸了下艾玙的手背,艾玙以为他有话要说,于是偏头问:“怎麽了?”
邬祉摇头:“没事。”
十九这才瞥了一眼邬祉,笑叹:“你们又在一起了?”
邬祉顺势握住艾玙的手:“上神,我们从未分离。”
十九擡手一扬,一面无形的墙将他们隔开了。
邬祉:“!”
艾玙:“……”
十九懒懒一笑:“我可是个恶人,屠了整个村庄的恶鬼。要麽杀了我,要麽留下来陪我。”
艾玙手一翻,灼灼黑气瞬间淹没了他,归尘被他握在手中:“我服了,你明明也知道是他们自己做的孽,倘若你非要做这个恶人,我也没办法了。”
十九:“连年大旱,寸草不生,颗粒无果。就算没有我,他们也活不下来。我知道,可是艾玙,这件事一定要论出个对错。”
黑雾散去,艾玙看到十九也握着一把剑,更漂亮丶更厉害。
剑身如泛黄古卷徐徐展开,边缘流转着细碎的青铜光泽,表面刻满蜿蜒如墨迹的时间符文,符文随神息涌动而缓缓流淌。剑镡是一枚温润的青铜光阴印,印面隐有云纹缠绕,每当持有者神息触及,便会映出其过往的珍贵瞬间,光影朦胧如隔世。剑鞘古朴厚重,似由千年陈旧书卷鞣制而成,触感粗糙却藏温润,鞘身纹路是不断循环的日月交替图案,白日隐于暗沉,夜间则泛出淡淡的青铜微光,与日月轨迹暗合。
“你知道曾经陨落了十八位上神吧,陨落,究竟怎麽才算陨落呢?”十九暗自神伤,“我这样算吗?”
艾玙冲上前:“不算。”
两人步法交错如电,剑招狠得能裂空气,剑尖擦着对方咽喉丶心口掠过,每一次格挡都带着断骨碎刃的狠劲。
“艾玙,你打不过我的。”十九挑衅道。
交手半晌,双剑撞得火星乱溅,人影快得只剩晃动感,根本辨不清攻防。
“那不建议我请外援吧。”艾玙和在一边张牙舞爪的邬祉使了个眼色,然後擡起手,罡风卷起十九的长发,灰尘糊住眼睛。
十九猛地退後,擦眼睛:“艾玙!”
艾玙没放过十九:“在呢。”
剑锋擦着皮肉过,十九闪身,正要偷袭,一道闪电差点击中十九。
艾玙回头,放下格挡的手,对上牵九幽的眼睛,对方看起来很累,还在微微喘着气,脸上薄汗,那一张妖异的脸居然显得有那麽一丝可怜。
这个想法一出来,艾玙差点把自己恶心吐了。
十九扯了一下嘴角。
借风疾行丶引电斩敌,两场仗打得利落又漂亮。可艾玙收了归尘,只馀风停电散。
十九:“为什麽?认输了?”
艾玙:“因为我想知道,这到底值不值得。十九,要拥抱一下吗?”
两个人上一刻还是你死我活,这一刻,两个旧友紧紧相拥。
“艾玙,很多年前,我还有一个朋友,我以为我们可以一直走下去,可惜,祂陨落了,现在,我也要陨落了。”
艾玙摇头,抱得很紧:“不,你不会的,你不会死的,你和我说过你不会死,你说过的!”
十九:“对不起,上天不可违逆。”
艾玙:“你说过我们以後会有无数面,你……”
十九:“艾玙,对不起,我好像又骗了你。但是,我们之间的红线似乎还没断,说不定,我们还会见面。”
十九正一点点碎裂丶消融,待至最後,那缕羁留人间的神识,亦如晨雾遇曦丶残烛燃尽,似烟似尘般缓缓弥散,携着艾玙周身的阴翳鬼气,彻底融进了天地间的虚无。
“我终于把你归还人海,就像当初,你从未为我而来。此去山高水远,若再相逢,就当是初见吧。”
此去经年,莫忘归期。
风裹着清寒掠过,艾玙的碎发被曳得轻扬,几缕发丝若有似无地吻过颊畔,反倒将他眸底那抹不可置信衬得愈发剔透。
艾玙想起那时候,他和十九躺在荷叶上,享受了一整个夏日的清爽,那时的天湛蓝,与无尽的荷叶连在一起,荷叶荷花挤得密实,光线穿过缝隙落在他们身上,切出一片明丶一片暗的交错纹路。
艾玙俯身躺下,後背贴上微凉的泥土,倒生出种奇异的安稳,像终于找到归处的旅人,把一路的疲惫丶旁人的不解丶对承诺的执拗,都轻轻搁在了这里。没有恐惧,反而有股松快,仿佛风不吹了,路也到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