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迈开脚,一步步走到虞笙身後几步之遥的地方,停住。
“笙笙。”
他低声唤她,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钻进她的耳朵里。
虞笙的身体极其轻微地顿了一下,但她依旧没有回头。
陆邢周看着那拒绝交流的背影,喉结滚动了一下,“我得走了。”
短短四个字,却让虞笙的指尖深蜷掌心。
尽管早有准备,尽管在心底早已预演过无数次,尽管深知这短暂的相处不过是命运夹缝中偷来的喘息,但当这四个字被他如此清晰丶如此直接地说出口时,心脏深处还是猝不及防地传来一阵尖锐的闷痛。
她像是被一股力量牵引着,极其缓慢地转过身。
窗外的晨光斜斜地照进来,勾勒出她清瘦单薄的轮廓。她擡起眼,目光越过几步的距离,落在陆邢周身上。
他脸上惯常的冷峻面具已然重新戴好,眉宇间残留的倦色被强行抹去,只剩下迫人的锐利和一丝被极力压抑丶却仍从眼底透出的焦灼。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丶冻结,连时间都停滞了。
虞笙的嘴唇微微翕动了一下,喉咙像是被粗糙的砂纸堵住,又干又紧。
想问“出什麽事了?”,想问“是不是和你父亲有关?”……
千言万语在舌尖翻滚碰撞,然而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化作沉默。
她知道不该问,也明白问了无用。
最终,她只是极其轻轻地点了点头,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单薄的音节:“嗯。”
这一声“嗯”,轻得几乎听不见,却让陆邢周的心猛地一沉。
他看着眼前这张苍白平静丶将所有情绪都封存起来的脸,看着她眼底那片深不见底丶毫无波澜的沉寂,一股强烈的丶几乎要将他撕裂的烦躁和深深的无力感瞬间攫住了他,堵在胸口,闷得发慌。
他想说“别这样”,想上前一步将她拉进怀里,但陈默电话里传来的信息,每一个字都如同无声而急促的鼓点,催促着他,不容片刻耽搁。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仿佛想将此刻的她刻进脑海。然後,他从大衣内侧口袋掏出一个全新的丶没有任何标识的纯黑色手机,上前一步,拉起虞笙微凉的手,不由分说地将手机塞进她掌心。
“拿着。”他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以後用这个找我。里面只有一个号码,拨那个号,我一定能接到。”
而後,他又从钱包里抽出一张折叠整齐的便签纸,上面用蓝黑墨水清晰地写着一串数字,“这个,是另一个紧急联络方式,只有你知道。不到万不得已,别用。”
虞笙看着掌心里那部沉甸甸的黑色手机,像握着一块烫手的石头。
这不仅仅是一部手机,更像是一条无法挣脱的纽带,一个强加的承诺。她想推开,但想到病床上的母亲,想到无形的威胁,她知道自己没有拒绝的馀地。
陆邢周看着她低垂的眼和紧抿的唇,知道她的挣扎,但他没有给她任何消化或反驳的时间,更没有解释的馀地。
“照顾好自己。”
说完,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包含了太多她看不懂的东西。
他没有等她的回应,猛地转身,大步走向门口。
“咔哒。”
一声清脆而冰冷的金属咬合声响起。
门被打开,又被迅速而有力地关上。
那道挺拔而带着强大压迫感的身影,连同他身上那股独特的气息,瞬间消失在门外,仿佛从未出现过。
窗外,冬日的阳光依旧灿烂,暖意融融地透过玻璃洒满半个房间,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但这暖意却丝毫驱不散室内骤然降临的冷清和空旷。
虞笙僵硬地站在原地,目光空洞地望着那扇紧闭的丶隔绝了内外世界的门板,久久未动。
刚才被他紧紧攥过的手腕,似乎还残留着那份不容挣脱的力道和滚烫的温度;而腿上被他枕过的地方,那沉甸甸的重量感和被压皱的触感,仿佛也还未完全消散,成为一种顽固的物理印记。
她手里紧紧攥着那部冰冷丶沉甸丶棱角分明的黑色手机,连同那张写着数字的便签纸,许久,她才极其缓慢地松开紧抿到失去血色的嘴唇,对着空无一人的丶寂静得可怕的病房,用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的气音,低低地吐出了那句被强行压抑在心底深处的话。
“你也要……照顾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