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邢周喉结滚动了一下,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那个让他心脏抽紧的问题:“她手臂上的伤……是怎麽来的?”
林菁几乎不经回想就摇了摇头:“这个……我还真的不知道。我认识她的时候,她左臂就已经那样了,听她说里面是植入了一个很小的钛合金支架。”
“钛合金支架?”陆邢周的眸色骤然暗沉下去。这远比他想像的“後遗症”要严重得多!
林菁肯定地点点头:“嗯。我当时也问过她是怎麽受的伤,但她只说是不小心伤的,已经快好了,让我别担心。”
不小心……
又是这个词。
陆邢周转回身,再次望向窗外。
虞笙已经浇完了花,正俯身偎在母亲身边,似乎在轻声说着什麽。
视线从她带着浅浅笑痕的侧脸缓缓移到她自然垂落的左臂。那里面,看似藏着一根很小的钛合金支架,但可能也藏着一个被刻意掩盖了五年的丶血淋淋的真相。
而这真相的钥匙,或许就藏在那家名为柏林舒曼神经功能康复中心里。
陆邢周没有过多耽搁,他再次找到了Ancho,并将那份标记出「柏林舒曼神经功能康复中心」的记录递到Ancho面前,指尖在那家医院的名字上重重敲了敲。
“Ancho,我需要你帮我查到虞笙在那里治疗的所有细节,越详细越好,特别是关于她左臂神经损伤的起因丶程度和整个治疗过程。”
Ancho接过文件,仔细看了一眼那家医院的名字,眉头微蹙。
他擡头看向陆邢周:“这家医院在神经康复领域非常权威,但也因此,对患者的隐私保护极其严格,想直接从医疗系统内部调取完整档案,几乎是不可能的,即使有再多的钱也很难办到。”
陆邢周的脸色沉了下去,眸中的光暗了几分。
但Ancho话锋一转,继续说道:“不过……这家医院的现任院长,汉斯·穆勒教授,我恰好认识。几年前在苏黎世的一个国际神经医学峰会上,我们有过几次交流,还算有些交情。”
他放下文件,拿出手机,一边翻找通讯录一边说:“这件事,通过官方渠道硬闯肯定行不通,只能试着从私人关系层面入手。我来联系一下穆勒教授,看看他是否愿意看在旧识的份上,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
他找到号码,却没有立刻拨出,而是看向陆邢周:“需要我现在就联系吗?穆勒教授那边有时差,现在是柏林的上午,时间倒是合适。”
陆邢周想都没想:“现在。”
Ancho走到窗边,拨通了电话。电话很快被接起,他用流利的德语和对方寒暄了几句後,很快便切入了正题。
陆邢周站在一旁细细听着。
通话持续了将近十分钟,Ancho放下手机,微微舒了一口气。
他转身看向陆邢周,“穆勒教授答应帮忙。但他强调,出于隐私保护原则,他不能提供完整的病历副本。但他同意让档案室负责人根据我的请求,查找并传真一份关于虞小姐当年入院时的伤情初步诊断报告丶以及主治医生对损伤原因的专业推断摘要。这已经是他在不违反规定前提下,能做的最大让步了。”
“需要多久?”陆邢周追问。
“穆勒教授说会尽快处理。”Ancho看了一眼手表,“传真会直接发到我的办公室。我们……恐怕需要在这里等一会儿。”
等待的时间变得格外漫长,办公室里安静得能听到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滴答声。每一秒都像是在拉扯着陆邢周的神经。
陆邢周站在窗前,背影僵硬,目光投向窗外,却什麽也没看进去,全部心神都系在了那台即将响起丶带来未知真相的传真机上。
直至傍晚,那台传真机才终于发出了“嘀”的一声提示音,紧接着,开始缓慢地吞吐纸张。
陆邢周猛地转过身,大步走过去,将那刚吐出的几页纸拿到了手里。
报告是德英双语,用极其客观丶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笔触记录了虞笙初次入院时的情况。
左前臂尺侧有一长约8cm的深部不规则撕裂伤口,污染严重(备注:检出锈迹及有机物残留),伤口深度及筋膜层,可见部分肌纤维断裂。
几项神经学和影像学检查显示:左手指屈曲无力,尺侧一个半手指感觉麻木丶减退,左尺神经丶正中神经部分严重损伤。。。。。。
每一个词都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烫在陆邢周的心上。
Ancho从传真机里拿起最後一张纸,快速扫过後,他深色变得凝重。
“这伤,很可能是从一定告诉坠落时,手臂被什麽尖锐的物体严重切割导致的,至于伤口周围软组织的淤伤,应该是在受伤前该部位就已经承受过压力或束缚。”
Ancho的判断,让陆邢周下意识拼凑出一幅幅模糊的画面:黑暗丶挣扎丶绝望的逃脱丶剧烈的疼痛又或者鲜血。。。。。。
他眼眶赤红,捏着报告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手背上的青筋根根凸起。
所以父亲一时大意说漏嘴的那句“送走”,其实是将她像犯人一样囚禁在了某个不见天日的地方吗?
而她左臂上这几乎断送职业生涯的丶需要植入钛合金支架的严重损伤,就是为了从那个地方逃出去才造成的,是吗?
而他陆邢周,作为造成这一切悲剧根源的陆家的儿子,作为口口声声说爱她丶要保护她的人,却对此一无所知!
整整五年,都被蒙在鼓里!
他甚至……甚至在那晚,抱着她,一脸无辜地问她:“手怎麽了?”
而她,当时是以怎样的心情,面对他这个“仇人”的儿子,轻描淡写地说出那句“不小心”的?在她说出那三个字的时候,她心里又在想些什麽?
“砰——!”
陆邢周一拳砸在了坚硬的实木桌面上,巨大的冲击力让桌上的东西都震了一下。
然而不等Ancho开口,陆邢周就带着一身的骇人戾气,大步迈出了办公室。
走廊里,他握着手机的手肉眼可见地发颤。
“陈默,我不管你用什麽方法,无论什麽代价,都要撬开王诚的嘴!十二小时内,我必须知道五年前,陆政国到底对虞笙做了些什麽!”
他克制而又外露的怒火,让陈默瞬间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立刻颔首应道:“是,陆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