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问心意她终于再一次见到了他。……
昆仑山一连下了许久的雨,那一天,笼罩群山许久的乌云终于散去,见到了太阳。冰蓝的天空一望无际,天光照彻,通透如洗。
舒情把自己关在了流霞峰的主殿里,无论外界发生了什麽,都不许任何人靠近她的寝殿。然而衆人的欢呼丶庆祝的声音,笼罩着整座昆仑山的喜气,不是这一座殿门能阻挡得住的。
修剑术的人欣欣然而作剑舞,以乐入道的同门长歌以贺。修符咒丶炼器道的人不知道怎麽弄出了灵气四溢的焰火,也不管这还是青天白日,就这样放开了烟花,灿烂的烟花绽开在白日里,看不清楚,声音却一丝不茍地爆出来。
倘若闭上眼,就知道,今日必定是个良辰佳节。
大敌已死,绝境反击,前线的同门即将凯旋,故友即将欢聚……有这许多的喜事,是该好好地欢庆一场。
她捏着那封战报,蜷缩在主殿的角落里,终于,展开了手中的玉简。
他直接的死因,并不是她那枚毒丹。
她的毒丹只是腐蚀了他的妖力,而随着他妖力的减退,北境巨阵开始动摇,困在其中的仙都联军主力抓住了机会,破阵而出。尾随在使者之後的援军早有准备,埋伏在侧,双方夹击,此消彼长之下,形势彻底颠倒。
九素自知功亏一篑,拼上性命护住其馀的妖族,退入了北境连绵的雪山中,他亲自留下来断後。
他纵然妖力受损,再不能支撑覆盖千里的绝阵,也绝非易与,仙都联军花了三昼夜的时间,竟然还是拿他无可奈何,眼睁睁地看着一衆妖族退入了与世隔绝的雪境。
那并不是什麽寻常的奇险绝境,是天地灵气所钟的神秘之地。唯有这样的神秘,才能化生出九素这样的天生灵物。这片隐匿在群山之间的雪原是属于他的领域,只要他不同意,没有人能擅闯,就算他身死,也是一样。
上天对于天生灵物的偏爱,就是这麽不讲道理。
那些败军的妖族或许不足为患,但若是让九素也遁入这片雪境,岂不是放虎归山?
他一生无亲族无眷属,而唯一心爱之人站在昆仑这一方,给了他致命一击。来日他解了毒,该会怎样疯狂地报复?
到那时,还能有安宁之日吗?
仙都联军至此,终于请出了从诞生之日就被列为禁术的绝杀阵,将他困在了绝杀阵中,磨尽了他的神魂。
从此永绝後患。
後来的三个日夜,舒情不曾闭眼,一字一字,将这封战报读了无数遍。战报里并没有留影,以当时战况之惨烈,并没有谁有机会留下前线的影像,唯有平铺直叙的文字,一字字刻进她脑中,刻出了一幅鲜血淋漓的图景。
直到仙都联军自北境归还,她才推开殿门,站在了久违的日光里,遥遥地望着那些凯旋的同门故人。
她想:至少,这场战争结束了。
至少世间从此安定,至少不会有更多冤死的尸骨横陈于山野。没有横扫过无数城镇村庄的疫病,也没有烈火与鲜血……
那一切,也就都值得了吧。
人们和归来的故友彼此拥抱,欢呼声响彻高空,说着要不醉不归。也有她昔日的友人向她奔来,拥抱她,说她是此战最大的功臣,于他们有救命之恩。
舒情木然地和每一个奔来的人相见,木然地想:这t样也好。
她已经保全了她想保全的人,求仁得仁万丈光芒,这样……也很好啊。
之後的几年……三五年,还是七八年,舒情弄不清楚。时光倏然流经她身,却没留下一丝半点的记忆,以至于她回头去想,甚至不知道这段光阴是否是她臆想出来的错觉。
她如同一具无魂的行尸,被推着冠上了各种名号,重重冠冕之下,她的神魂冷眼旁观,仿若穿行在仙都之中的野鬼。
恍恍惚惚间,只记得好像师父和其他几位同门都在为灵气衰退的事而忧心。那时候她师父执衡已经是昆仑仙君了,有一回同门议事,她因为这“神女”的名头不得不在场,神思不属之间,听见有个同门说:“为了此事,执衡仙君煞费苦心诛灭了妖族,岂知竟不见有什麽起色。早知如此……”
仿佛冰雪当头淋下来,舒情骤然清醒了,猝然朝执衡望去。
执衡也微微皱了皱眉,摆摆手,这议题也就这麽过去了,没有人在意那一句言语。
然而这一刻,她出走多年的神魂终于归了位。
按照常理来说,这时候该潜心调查,捕捉蛛丝马迹……然而她没有,根本不需要。那场战争已经结束了将近十年,十年来天下太平,没有了作乱的妖族,万物欣欣向荣,连新一代仙都子弟也即将长成,谁也不在乎那场战争的始末了。
于普通的仙都子弟来说,妖族野心勃勃入侵仙都,最终被打退,皆大欢喜。
而对于他们这些开宗立派的各峰主人而言……某些秘密,已经没有必要再是一个秘密。
舒情已经是霞山君了,统领流霞峰十馀年,座下弟子无数,她早就不再是从前那个跟着妖怪情人溜下昆仑山的无知少女了。
有些事情,她知道就知道了,还能改变什麽吗?
都不需要怎麽去打听,她就知道了,昆仑仙都上下担忧灵气衰竭之事已久,于是她师父执衡仙君,在老妖王太禺的心上,埋下了自己的“道”。
太禺生来就是大妖,九素一生波折,到底也是被上天悄然偏爱的先天灵物,然而执衡不同。他生于万千凡人中,以丹道入门,一步步攀登到昆仑山至高的封顶,一路走来,磨的都是心性。
他的“道”寻求的是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