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有些站不稳,身体慢慢地向下滑,舒情连忙带着他就地坐下。这个位置前不着村後不着店,前後左右都没有可倚靠的地方,舒情只好让他靠着自己,一时间,她心里五味杂陈。
九素气息混乱,刚才那一阵呛咳带出了唇角的血渍,可见这“一拳”之中实在没有半点水分。
舒情小心地擦掉了他唇边的血,半晌,才说:“抱歉。”
“不用说抱歉,”九素轻轻地笑着,“我本来想的是,你会不会一时激愤,再杀我一次。”
如果说舒情刚才是吓得脑子不会转,现在就干脆是吓得脑子不敢转了,她用一种匪夷所思的眼神瞪着九素,意思是:难道我刚才想的是要弄死你,你就打算死给我看?
这念头转动之间,她又隐隐感觉到冥冥中有什麽在蠢蠢欲动,吓得她赶紧在脑中拼命澄清:不是,住手,我没有想弄死小红,完全不是!
九素从她的表情变化中读明白t了她脑内这一系列发展,没忍住又笑了出来,他边笑边咳,几滴新鲜的血落在衣裳里,看样子伤得不轻。
舒情扶住他,心中默念:能不能给小红回个血?
这次毫无动静,舒情在心里大声嚷嚷:哈喽,在吗?治个伤,行不行?
“是。只要我戴着这枚项圈,你就可以用它对我做任何事。”九素轻轻地说,他声音有些虚浮,在月色中显得尤其轻柔,而语义就被这轻柔的话音衬托得更为残酷,“轻的,可以让我化出原身,或者制住我;重一些,可以打伤我丶让我昏迷……甚至杀了我。”
舒情这个时候已经在心里把“回血”丶“治疗”丶“处理伤口”等等指令全都试了一遍,统统宣告无效。
她又气又悔又痛,万般情绪交织,没一样积极乐观,乍然又听见这一句,脱口骂道:“什麽叫任何事?管打不管治也能叫‘任何事’吗,你弄出这种东西来干什麽?”
九素仍然在笑,但笑容中多了几分自嘲的意味在,他仿佛有些疲惫似的,闭上眼睛,问:“如果我不这样,你会相信我吗?”
“……”
“也许你会吧。”九素睁眼望着她,笑起来,“但你势必要担惊受怕,连带着你的家人一起担惊受怕,如此时间久了,你还是会丢下我……我想你能放心。”
舒情觉得难过得要命,尤其是她意识到……现在,她真的不再害怕了。
而她得以安心的代价,竟然是她情人的生杀大权,难道他们俩就必须得有一个人握着另一个人的性命才行吗?
她迟疑了一会,问:“那你呢,你就不怕吗?”
“怕。无论是你真心想我死,还是你决定要丢开我,我都怕……但如果我不这样做,你很快就要丢掉我了……我还是宁愿赌一把。”
舒情无话可答,终于抱住了他,多日以来的猜疑与芥蒂在这一刻荡然无存,只觉得心痛。
一个人,到底在什麽情形下,才会心甘情愿地往自己脖子上套一个致命的拘束具呢?
还是把随意伤害自己的权力,交到曾经的杀身仇人手里。
她低声地骂了句:“傻子。”
“我本来不想再来招惹你的……”九素轻轻蹭了下她,“我知道如果我们重新开始,有些事一定瞒不住你……你若知道了,也许就不要我了。但我若阻止你查,你会怀疑我,结果还是一样……我没有其他办法……”
他本来已经基本控制住情期的反应了,但现在身上有伤,不免又有些难耐,目光迷蒙,尾巴在她腰间不断地游走,喘息声越来越乱。
舒情一下一下地摸他的脊背,尽量让他好受一点。
“是你说要我试试的,”九素抓住了她,问,“这才多久,你就想抛下我吗?”
舒情徒然地解释:“我没想抛下你……我只是想弄清楚,以前到底发生了什麽,我到底是谁。谁知道……”
谁知道,看到了那麽惨烈的一桩旧事呢。
九素问:“你肯相信我了吗?”
舒情用力点点头。
“你是杀过我一次,但你没有欠我什麽。”九素说,“你是不是觉得奇怪,为什麽关于你过去的事,一点记载都找不到?”
“对,不过我还没来得及想为什麽。”
“因为後来,你生平的记载被抹去了。”九素告诉她,“你後来公然与昆仑仙都反目,一个人杀到了北境,找到了我埋骨的地方……那时候,你已经受了致命伤,我们算是同生共死。你已经还过我一条命,你没有负我。”
舒情愕然问:“为什麽?”
她一直以为这是个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故事。选了家族——或者说阵营,没选爱情,也是她的性格。但她选都选了,就算後悔,也没道理又公然和自己的阵营反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