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敏周以为先退出的人是不会像她一样迟迟仍在记恨的。
王衎放下了筷子,他侧对着她,好一会儿,嘴角微动,问过来:“你就是要和我说这个?”
“因为,我看你刚才没举手。”
“我只是实话实说,不代表我还在介意。”王衎盯着她,沉沉的目光刺着尖锐,“你呢,你真的觉得美好吗?”
方敏周望着王衎,可能是刚做过梦,他年少时的模样此刻清晰地出现在她的脑海中。
他的脸型丶五官甚至发型的变化都不大,但褪去了青涩,褪去了亮晶晶的笑眼,当他们不再相爱,现在的王衎和过去的王衎,还是同一个人吗?
方敏周忽地笑了笑,像是无伤大雅的谎言被戳穿後一样,稍微有点不好意思:“确实不是很美好,但我不想惹话题,所以还是举了手。”
王衎身上压抑的怒意裂了一条缝,那缝隙不可控制地长出枝杈,变得狰狞,“你自己心口不一,反而觉得我没举手是还在介意,那如果我举手呢?”
方敏周没有被激怒,既然开了口,她就打算把事挑明了,有些话她也在心底压了很多年。
时间过得真快,他们分开的时间都比正式在一起的时间长了。
“分手之後我有想过,我总是说你幼稚冲动,但我也有一些做的不太好的地方,比如比较要强,也不是很温柔体贴,老是管你这管你那的,我们吵架也一直都是你来找我和好。”方敏周慢慢地说着,“所以很多时候,其实是你在迁就我的情绪,但我自己没有意识到,包括最後你要分手,可能也是因为我又不小心失约了,这点我需要和你道歉。”
她应该坦荡,却免不了还是有些许忐忑,也许是因为旧事难提而沉疴难消,“我还会在这里住一段时间,你应该也不会因为我不来双溪办活动,而且我们之後可能还会在别的地方碰到,可以的话,我们尽量和平相处?”
王衎难看的脸色告诉了她答案。
方敏周奇怪,他真的有这麽恨她?她有给他留下过这麽深的伤害?
她退了一步:“如果不行也没事,那之後没有必要的事,我不会主动找你,你可以放心。”
”放心……”王衎噙着冷笑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语,“方敏周,原来你演技这麽好,还是说,你演技一直很好?”
方敏周听出了王衎的言外之意,她平静地回答:“我是说认真的,我没有想再和你吵架。”
“你凭什麽觉得我还能和你好好相处?”王衎冷声。
方敏周握了握手,指甲抵着掌心,“不能就算了。”
她也没有强求。
“行,我知道了,我会把你当陌生人的,你也可以放心。”
“我不是这个意思。”方敏周听到王衎这麽阴阳怪气地说话就烦躁,她不想再被他误解,“现在的情况,在我外公外婆还有你的同事面前,我们可以继续装作不认识,但以後,比如同学会,我们可能还会再见面,你也要像现在这样让我看脸色吗?还是说,你会永远避开我?我是觉得,我们没必要弄得像仇人一样。“
王衎凉凉地说:“我做不到像你这麽大方,可以和相亲对象当朋友,也可以和前男友当朋友。”
“你说话不用这麽难听。”
“这就难听了吗?”
“或者你告诉我你还在生气什麽?我可以向你道歉。”
“我少你一句道歉吗?”王衎戾气不减。
一句又一句的反问,方敏周积蓄的耐心和好脾气彻底告罄,“你要这样我也没办法,那随便吧,我还以为这麽多年过去,你至少能有一点进步。你之前问我是不是又要说你幼稚,我现在回答你,是的,你还是很幼稚。”
说完这通话,看到王衎额头青筋暴起而哑口无言只能咬紧牙关的模样,方敏周感到异常的畅快。
她是口是心非,她也不是大方的人,是啊,她为什麽要和他好好相处?她曾经气他气的要死,可是……她以为自己真的放下了,她应该放下的。
民宿的单人房面积也不小,类似于单人公寓,宽敞明亮的房间里,沉默突如其来。方敏周看着茶几上的银耳汤,外婆糖放得很少,她鼻间闻到的是王衎身上沐浴露的气味。视线没有交汇,一切无处遁藏。
良久,王衎开口,语气出乎意料的温和:“方敏周,你早应该这麽说的,这才是你的真心话。”
她说得多好,每说一句话就像朝他丢一块石头,把他砸得像一条不敢叫的狗。
方敏周重新看向王衎,感到某种世事无常:为什麽他们之间会变成这样?
“我先提分手,你是不是有种终于解脱了的感觉?”
“是。”
“是吗?”王衎淡淡地笑了笑,“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当时是觉得,我们分手对你来说是件好事。”
“确实,看来我不应该向你道歉,我应该和你说声谢谢。”
“不客气。”王衎回,“所以这几年你过得怎麽样?”
“挺好的。”
“那就好。”
“你呢?”
“我也挺好的。”
方敏周点点头,“当初在一起就是个错误,我都和你说了,不要追我。”
王衎笑出了声。
气氛陡转直下,竟然变得风平浪静。
最後王衎喝完了那碗银耳汤,方敏周端起托盘离开,打开门迈出去前,她听见身後王衎低低地说了声“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