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挂断。楚星窈握着手机,指尖冰凉。她走到吧台边,拿起那杯早已冷透的冰水,仰头一饮而尽。冰冷的液体如同刀锋滑过喉咙,带来一阵刺痛,却奇异地让混乱的思绪清晰了一些。
“晴姐,”她转过身,看向一脸担忧的苏晴,“帮我订最快去西北的机票。现在。”
西北战区总医院。
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消毒水味道,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走廊空旷而安静,只有偶尔护士推着治疗车经过时轮子滚过地面的轻响。这里的气氛与都市的喧嚣截然不同,带着一种肃穆的、生死一线的沉重感。
楚星窈戴着口罩和帽子,站在重症监护室外走廊的尽头,隔着巨大的玻璃窗,望向里面。
病床上的人,几乎被各种管线、仪器和厚厚的白色绷带淹没。氧气面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紧闭的眼睛和眉心紧蹙的深刻纹路。露在被子外的左臂,从肩膀到小臂,裹着厚厚的、渗着淡黄色药液的绷带,被特殊的支架固定着。心电监护仪出规律而冰冷的“嘀嗒”声,屏幕上跳动的线条是他生命唯一的证明。
是禹星野。
却不再是那个站在信号塔顶、开着越野车、在星空下沉默如山、在雅丹阴影里滚烫如熔岩的男人。
他像一具被重创后勉强拼凑起来的残破铠甲,无声地躺在那里,只有仪器证明着生命的顽强。
楚星窈静静地站着,隔着冰冷的玻璃。掌心那曾经滚烫粗糙的烙印感,此刻被玻璃的寒意取代。视频里爆炸的白光、陵园的坐标、顾铮那句“左臂功能可能受影响”……所有的碎片,在眼前这具被白色绷带包裹的躯体上,凝聚成一种尖锐的、令人窒息的真实。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穿着没有肩章军绿色常服、身材挺拔、面容刚毅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他脸上带着浓重的疲惫,眼神却锐利如鹰,看到走廊尽头的楚星窈,脚步顿了一下,随即大步走了过来。
是老顾。禹星野曾经的上司,也是那个一直帮他们传递信息的“深蓝”联系人。
“楚小姐。”老顾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军人特有的干脆,“他暂时脱离危险了。命硬,阎王不收。”
楚星窈微微颔,目光依旧落在病房内:“伤……”
“爆炸冲击,弹片伤,左臂最重。”老顾言简意赅,语气沉重,“肱骨粉碎性骨折,神经肌腱损伤严重。手术做了八个小时,命是捡回来了,但这条胳膊……”他顿了顿,没再说下去,只是重重叹了口气,“以后……怕是很难恢复到以前了。”
很难恢复到以前……
楚星窈的心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她想起他徒手接驳信号线路的精准利落,想起他砸开锈死螺栓的狂暴力量,想起他握紧方向盘时贲张的青筋……那只手臂,是他力量、骄傲和生存本能的一部分。如今,却被宣告可能永远残缺。
“任务……”楚星窈的声音很轻。
老顾的眼神瞬间变得极其复杂,有愤怒,有痛惜,更有一丝深沉的疲惫。“跨境清除一个高度危险的信号劫持组织,对方设了陷阱,有内鬼。他是为了掩护队友撤离,强行突入引爆点拆除核心装置……”他声音低沉下去,“……东西拆了,人差点搭进去。那个加密坐标和视频,应该是他最后意识清醒时,用随身设备强行出来的定位和……记录。”
记录。记录他最后搏杀的瞬间,记录那吞噬一切的爆炸。也记录下他最后那个穿透屏幕、如同烙印般的暴戾眼神。
楚星窈沉默着。巨大的玻璃窗映着她苍白的脸和病房里那无声的生命线。城市的浮华、徐薇的橄榄枝、顾铮的权衡、苏晴的担忧……所有的声音都在这一刻远去。只剩下眼前这具被重创的躯体,和老顾话语里那个用命去拆弹的禹星野。
“他……以后……”楚星窈艰难地开口。
老顾看着病房里,眼神深邃:“‘深蓝’的使命,对他而言……结束了。这样的伤,不可能再上一线。”他转过头,目光锐利地看向楚星窈,“楚小姐,他是个兵。最好的兵。但兵总有退下来的一天。现在,他的战场……换地方了。”
病房内,心电监护仪平稳地跳动着。
病房外,楚星窈和老顾隔着玻璃,沉默地站着。
许久,楚星窈深吸一口气,冰凉空气涌入肺腑。她抬起手,指尖轻轻触碰冰冷的玻璃,仿佛隔着这层阻隔,能触碰到里面那具残破躯体里顽强燃烧的生命之火。
“我知道了。”她轻声说,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沉静力量,“他的战场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熔炉的烈焰,在生死边缘淬炼过。
残破的铠甲之下,新的火种,正在无声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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