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族宗亲们眼看段九游朝门廊方向去了,仿佛他们刚才的怒斥,是平地一声狗叫。
宗亲们颜面尽失,噌噌几步截住段九游去路。嘴里喋喋不休,非要段九游向伤者赔罪,“帽子”一顶盖过一顶,一说她不敬龙族,二说她藐视天威。
段九游听了一会儿,嘴角微弯,身后升起虚影,现出一个庞然大物的轮廓,那是段九游的法相,山海云中鳌的正身!
龙族宗亲强自镇定:“这里可是千系门!身后就是隆盛殿,你敢惊扰帝君?”
法相呼啸而来,火苗一般蹿高数米,云中鳌张开巨口,俯冲而至,惊得一干龙族本能幻出本体防御。
阴影内传出几声惊惧的龙啸,张口欲吞的巨鳌却没再前行。阴影入潮褪去,如来时一样,化成了段九游脚下的一个影子,从头到尾都只是一场恶作剧。
段九游目不斜视路过众人,找到那根早已看中的柱子,双手交叉掖在胸前,歪头一靠。
她并未唤出真正的法相,只是用虚影跟他们“贴了个脸”,云中鳌简单探了个头,就吓出了一地颤颤巍巍的龙族宗亲。
——这届宗亲不太行啊,竟然没有一根硬骨头。
这般想着,段九游朝隆盛殿方向看了一眼。
她知道那里有双眼睛在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切。
天境无论由谁掌权,都难免摊上几号仗势欺人的同宗人物,这些人跟帝君沾亲带故,私下里拉帮结派,帝君们不便直接教训,便要找个混不吝的“悍臣”压一压他们的势头。
段九游今日便当了一回白宴行的“悍臣”。
她对这种“角色”并不陌生,一来常“演”,“教书育人”的事儿没少做,帝君们拿她去当出头鸟,她早习惯了时刻成为他们手里的刀;二来是看不上这类混吃等死,蒙荫靠祖的纨绔子弟。
那她看得上谁呢?
段九游闲来无事,当真思索起了这个问题,视线随意一瞥,恰好对上掌药仙尊的位置。
围观众臣暗暗观察她的神色,感觉段九游最初应是没打算理会这人,别开脸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堆起满脸笑意,冲对方熟稔一笑。
“严阔仙尊,好久不见呐!”
那副亲切模样,简直要让群臣怀疑,之前打死严阔亲侄子的人不是她了!
坐到这里来
老祖她一心求死
严阔与段九游有杀侄之仇,平日就算遇见,也决不说话。
这人是个讲体面的人物,心里再恨,面上也没有太激烈的表情,他只是单纯的装作看不见她,然后在有人弹劾段九游时,默默递上一封附议的折子,字数一定在千字以上,仿佛袖子里永远揣着“一本”骂段九游的“脏话”。
段九游知道严阔看不上她,但她体内的功德灵力只能借他手里的茯灵丹为引,才能凝结成丹,所以今日态度相当客气,甚至走上前去,笑眉笑眼地对他拱了拱手。
“最近身体可还康健?”
严阔没说话,眼里运着一团火,双臂一展,画出一个太极,招下一大片箭阵!
严阔要杀段九游,明知杀不死,也要出这口恶气。
按说两人恩怨年深日久,要说出气,早在万八千年前,严阔就跟段九游拼过命了。那时他侄子刚死,情绪激愤难挡,如今时过境迁,即便看不顺眼,也不至如此大动干戈。
坏就坏在段九游刚才吓唬的那些龙族宗亲里,混着严阔的重外甥。
段九游不知道严阔重外甥在里面,严阔则是认为,她原本要吓唬的就是他重外甥!不然她从来不与他打招呼,何以刚在龙族宗亲面前“立了威”,转头就到他面前“嬉皮笑脸”?
严阔气得手抖,咬着牙说:“段九游你欺人太甚!杀我侄儿不说,如今还要来戏弄我重外甥!你是见不得我严家有小辈?”
段九游长这么大没受过这种冤。
“…我是没想到你重外甥会跟那群傻啦吧唧的宗室子弟玩儿在一起。”
宗室子弟也很无辜:“她说谁傻啦吧唧?”
“他愿意跟谁玩儿就跟谁玩儿,我都不管你管什么!”
严阔仙尊新仇叠旧恨,加上昨天晚上炼坏了两炉丹,起手招来黄尘宫的太极飞箭阵,下定决心要跟段九游一决生死。
这要是换成别的玩意儿或许新鲜,可箭阵这东西,别说是箭羽了,哪怕是千八百柄长剑,段老祖自己都不知招了多少回。
她死不了,所以也没还手,任由那密密麻麻的箭雨将自己淹没。
段老祖自觉只是蹭破了层油皮,但放别人眼里,这件事情闹得挺大。
一是延误了早朝的时辰,二是开创了在朝官员,在帝君眼皮子底下解决个人恩怨的先例。
天规臣律都因今日这场“打架斗殴”,多添了一条“一经发现,严惩不贷,损毁之后立即修复赔偿”的条陈。
段九游又出名了,严阔也出名了。
负责记录天境外史的书官们高兴坏了。谁说天境岁月悠悠,空空静静,段老祖一来,这不就热闹起来了吗?
帝君象征性地说了两句,两位毕竟都是老臣了,随便拎出来一个都比三十六州的仙山还要老,但严阔毕竟出手在先,所以暂被要求回家反省,段九游也要跟着走,被帝君近侍叫住,请到隆盛殿内治伤。
其实她身上的伤根本不用治,鳌族体魄强韧,伤口从来都是不治而愈,于是很多人都猜测,白宴行将她扣下来,是担心她下朝路上找严阔的麻烦。
包括段九游自己也这么认为。
“我真不知道他外甥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