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噜噜声响,菌子顺着竹笋的缝隙滚到底层,没一会儿,就将筐底铺满了。
偏巧草丛里生着野荠菜,叶片嫩得能掐出水,边缘锯齿沾着未散的晨露,鲜灵灵透着甜。
裴松挖下几丛,轻轻抖去根部碎土塞进筐子,待满地冒了尖,这才背上往回返。
风里裹着草木的清香,裴松心里已盘算妥当,晚上用菌子炖咸肉,再给汉子煮碗荠菜汤,他干了一天力气活儿,得好好补身子。
因着不急回,这一路东走走西瞧瞧,直到日头偏西,才走回山xue附近。
远远就望见秦既白正坐在土坑边歇脚,刨出的泥土落成一座小山包,夕阳灿金的馀晖洒在他肩头,把轮廓描摹得格外柔和。
石斧不多趁手,又要将挖下的泥土往住处运,秦既白干了大半天,不过挖到半人来深,就已然累得直不起腰。
他低头瞥了眼衣襟下的伤处,虽仍有些发紧,却比清晨时松快了不少,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日头西斜,早归的鸟儿落在梢头叽喳,他伸手捶了把膀子,正要起身继续干活儿,就听脚步声轻响,一扭头见裴松行了过来。
大半天没瞧见人,真是想得紧,他伸长手去,作势要抱。
裴松见状,忙快走了几步:“累着了?”
“嗯。”秦既白也不强撑了,额头抵在男人的腰腹,轻轻地磨蹭,“去哪儿了?瞧不见你怪想的。”
伸手在裤管上擦干净,裴松这才将人搂紧了,他笑着道:“这才几个时辰就想啊,在家种地时也不见你这样。”
“那不一样。”汉子手脏,只用手臂紧紧圈着人,裴松腰细,一把就能搂住了,“我下地干活儿总归晓得你在家等我,眼下寻摸不着你,空落落的。”
裴松垂眸瞧着他笑,从怀里掏出颗红彤彤的野山楂,递到汉子嘴边:“刚在野地捡的,酸溜溜的,尝尝?”
就着男人的手吃进嘴里,酸得汉子霎时眯起眼,眼尾泛起片薄红,却还是笑着说:“好吃。”
瞧他这模样,裴松哑声笑起来,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触到微凉的温度,没见发热才放下心:“别弄了,快去歇歇,又不急这一时半会儿。”
“急啊。”秦既白叹了一息,“不猎到大货回去,那真是白来了。”
进山一趟不容易,又打板车又预备吃食,若只拎回去一两只野兔,他在家中附近的山包里都能打来,何苦出这趟远门。
必得是像样的野货,才不枉费这一番辛苦。
裴松知晓他心思,却又觉得他这般逼自己,实在难捱。
伸手揉了揉汉子的後背,将他搓热乎,才稍稍退开一些,将背上筐子放了下来。
里头满满当当的全是吃食,裴松跟着蹲下身,将笋子拿出两颗放在地上,晃了晃筐子,就听一阵哗啦啦响。
“你瞧,捡了好些吃食,晚上有的吃了。”裴松擡头看他,伸手捏了把他的耳朵,“你心思别那麽重,能猎到是好,真猎不到咱就回家,哥给你撑着你怕啥?”
秦既白抿了抿唇,反手握住他的手,拉到嘴边亲了亲。
指尖带着泥土的腥气与暖意,可握在手里心就无端地踏实,他轻声应下:“好。”
这一双眼睛真好看,眸子又黑又沉,像浸了一潭深不见底的湖。
裴松笑着道:“真俊,快给哥亲口。”
秦既白不动声色地勾起唇,伸手扣住男人的後颈子去亲他。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叠在松软的泥土上。
林间的鸟鸣声伴着长风袭袭,浸着化不开的安稳暖意,漫过了山野。
唇边温温热热,裴松笑着道:“日头落山就该冷了,回吧。”
秦既白却没动作,他目光沉静,擡手在唇边轻轻“嘘”了一气,裴松寻着他的视线看去,啥也没瞧见。
汉子弓腰起身,落脚时极轻极轻。猎户弓箭不离身,即便是刨土挖坑时,这物件也放在手边。
他拿好弓箭,缓缓站直身,这身形匀称,肩膀尤其宽阔,侧身而立时,目光如鹰,竟有种动人心魄的气势。
磨得发亮的箭头搭上木弓,指尖扣紧,弦如满月,就听“咻”的一记鸣响,那羽箭破风而去。
刺耳惊叫间,一条赤褐色狐狸猛地腾空蹿起,在枯草丛中划出一道残影,可那羽箭早已精准地扎在它颈间,微微震颤。
狐狸重重摔在地上,几声短促而嘶哑的叫声後,逐渐没了声息。
裴松这才跟着站起身,电光火石之间尘埃落定,他定定瞧着十来丈外的林地,转头看去秦既白:“打中了?”
秦既白缓慢收下弓,点了点头:“走,捡狐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