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及凌寒归,她的神情依旧清淡,可眸底却柔情了许多,就连嗓音也放软了两分。
“回来之後,他就像是疫病坏了脑子,日日都翻墙来我院子,不厌其烦地敲我的房门。直到有一天,我同他说,别敲了,以後想进就进,不用敲门。然後他才心满意足地放过我那摇摇欲坠的房门。”
“再後来就是齐容出事。大抵就这些了,细细回想,没有什麽特别的,也没什麽过不起的。大多数的时候,我都有其他的事做,做完事就有凌寒归在。没那麽多空闲去恨谁。有时候非要回头想一想吧,我觉得也没什麽大不了的。”
她望着纷扬而落的白雪,恬静浅笑。
“我这一生呀,得遇两人。一人立于岁月,赠我明灯一盏;一人挡我身前,护我衣尘不沾。”她轻轻重重地点了点头,“足矣。”
“先帝丶”齐晟还是忍不住轻声地问出了那个问题,“你也不恨麽?”
“说不上恨,只是觉得,他这个人吧,有时候挺好笑的。”
齐晟错愕:“好笑?”
“嗯。”
地上铺着雪白,素净,整洁。
慕书安落脚很稳,只会在雪锻上落下两串脚印。
“彼时你还小,我们在扶摇城时,我听到他曾同先生说起我。他说——”
“恨能锻人成利刃,爱能拥她入鞘,不伤人不伤己。太傅爱她,不是因为她是他的孙女,而是先因为她救了他的命,然後才爱护于她。纯粹的亲情,她不曾拥有;她这般能力,友邻亦难以所得。这世上,伤她的人多了我一个;希望也能有多一个人待她怜爱。来日她终将怨恨于我,请先生予她爱护,消她苦难。”
那时,齐容在南白榆面前,拱手恭请。
“这麽看来,先帝也挺关心姐姐的呀!”
话落,就被慕书安伸手在脑门来了那麽一下,“啊呀!”
“笨呐!”
齐晟捂着额头,“姐姐打我作甚?”
“谁家好人的关心是上来就塞你一兜子伤药,因为他一会儿要捅你?”
齐晟捂着额头在原地呆愣了好一会儿。
这一次慕书安没有等他,自己撑着伞往前走了。
“对哦!”回过神来,齐晟连忙追上去,“我心疼姐姐,是会想尽法子怎麽才能不让你受伤!”
慕书安侧过头,看向跟上来的齐晟,蹙眉叹息,“你这麽好骗,以後可怎麽办才好。”
齐晟却朝着她伸出了手,“嗯?”
“怎麽?”
齐晟张合了一下自己的手掌,“牵手。”
慕书安:“先生有没有同你说过,于礼不合。”
“于安全合。”齐晟固执,“说好的,不准赖皮!”
那绷紧的小脸,落在慕书安眼底。
最终妥协,牵过他的手,带着些许宠溺的笑意,“行了吧?”
齐晟立马露出了满足的笑脸,“嗯!”
然後情不自禁地轻轻晃动胳膊,牵着的手也前後轻轻摆动,“那他都这样了,你都不恨他?”
“我于他而言,不是最重要的。所以他并不优先考虑我。我怪他是常情。但恨他,也不至于。何况,与我一起放在天平之上,另一端的是整个云照。但凡对面放的是其他东西,我也许就不会这麽平静的接受吧。”
话落之後,齐晟陷入了许久的沉默。
这一次,还是慕书安打破的宁静。
“怎麽不说话,是不认同,还是觉得我在说谎?”
“不是。”齐晟摇了摇头,“我在想,皇叔觉得先帝不好,侯爷觉得他好,姐姐觉得他有些好又有些不好。真的很复杂。”
“这有什麽可复杂的。千人本就有千面,千人在千人面前又是千千面。可万事万物,表面皆虚妄,堪破虚妄,即见真实。”
“唔,又像佛理。”
“其实很简单。比如大皇子第一次与我相见,不求我什麽,不求我爷爷什麽,予我是纯粹温暖。但是齐容不同,他时常出入慕府,从未为我片刻停留,却在某年某月某日心血来潮选我做伴读,视为反常。他要先生爱护感化与我,是怕我他日知晓真相兴风作浪。追根溯源,也就一目了然。”
齐晟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什麽。
慕书安问他:“先生带你游过学麽?”
“有的。”齐晟立马回过神来,“先生带我见扶摇民生,观邻城堪舆,过长街风俗。会一边指给我看,一边讲给我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