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还挺直着背脊的江郁,像是骤然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肩膀几不可察地松懈下来。他缓缓抬起手,指尖轻触下颌被掐痛的地方,那里还残留着冰冷的触感和钝痛。
他走到巨大的落地镜前。镜面映出一张年轻苍白却极为出色的脸,眉眼口鼻,无一不是照着贺凛心尖上那个人的模子精心刻画出来的——至少表面如此。
江郁静静地看着,看着镜中人那双深不见底的眼。那里面没有委屈,没有悲伤,只有一片望不到头的冰冷恨意,浓稠得几乎要溢出眼眶。
乖顺?他当然乖顺。
蛰伏的毒蛇,在发出致命一击前,总是格外安静的。
他的目光下落,最终定格在镜中影像的锁骨位置。睡衣的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一小片肌肤和那一点嫣红的朱砂痣。贺凛就是因为这个,最终点头同意了他这个“替身”的存在。
江郁的指尖轻轻抚上那点红色,嘴角极缓地勾起一丝弧度,冰冷而讥诮。
浴室里的水声停了。
江郁迅速敛去所有外泄的情绪,重新变回那个低眉顺目、没有灵魂的精致容器。他走到床边,掀开另一侧的被子,躺了下去,身体紧绷着,尽量远离另一边即将躺下的人。
贺凛带着一身湿热水汽躺下,关灯。
黑暗吞噬了一切。
同床异梦,中间隔着天堑。
贺凛发现那个秘密,在一个极其偶然的午后。
他需要找一份江郁签过字的无关紧要的文件,或许只是需要一个借口踏入对方的空间。江郁不在家,他的书房整洁得过分,几乎没有生活气息。
鬼使神差地,贺凛拉开了书桌最底层那个从未关注过的抽屉。
里面东西很少,只有几本旧书和一个巴掌大的丝绒盒子。贺凛的手指顿了一下,打开了盒子。
里面并非他以为的珠宝或怀表,而是几管被精心保存、看似与化妆品无异的膏体和细笔。旁边还有一张被对折的、边缘磨损的旧照片。
照片上是两个少年,勾肩搭背地站在阳光下,笑容灿烂得刺眼。其中一个,眉眼依稀是江郁的模样,却更具生机,另一个……贺凛的瞳孔骤然收缩——是年少时的白月光。
白月光
但吸引他全部注意力的,是照片里那个“江郁”锁骨的位置——光洁一片,什么都没有。
一股寒意猛地窜上贺凛的脊背。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手指甚至有些发颤地拿起盒子裡那一小盒色泽朱红的特殊颜料,和那支极细的笔。
一个荒谬、却足以颠覆一切的念头,疯狂地在他脑中炸开。
他猛地转身,冲进主卧,几乎是粗暴地翻出江郁所有的睡衣,一件件抖开,看向领口。fally,在一件黑色真丝睡衣的领口内侧,他看到了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一点红色擦痕。
贺凛像是被瞬间抽干了所有力气,踉跄着跌坐在床沿。
那些他曾经视为神圣的、属于“白月光”的印记,日夜提醒他江郁只是个拙劣仿品的证据……竟然是画上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