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顾泽洺的声音自墙另一头响起。
“0417。”
江初芋眼皮一动,手指颤抖着输入数字,手铐“咔嗒”一声松开。她解下扔到床上,迅速穿好衣服,一秒都没犹豫,抓起手机和包冲向门口。
经过琴房时,馀光不经意往里看。
顾泽洺背对着她坐在钢琴前,修长的手指停在琴键上。阳光透过纱帘在他周身勾勒出一个近乎透明的轮廓。
他的肩膀线条紧绷,背影冷傲而孤寂。
江初芋喉咙发紧。
脑中回想起昨晚两人的抵死缠绵,想起他如何在她耳边粗喘低语,想起他眼中那片她永远无法抵达的深渊。
她爱过他,但现在,她只想逃离。
说到底,他们的恋情不过是一场无人知晓的欢愉。
它并不正常,也无法维系。
早该结束了。
“谢谢你。”江初芋看着他宽阔挺拔的後背,艰难开口。“这七天,我很快乐。”
门关上的瞬间,钢琴发出一声刺耳的嗡鸣。
江初芋没有回头,脚步越来越快,直至远去。
自此,他们就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麽。
她会对别人笑,也会和别人拥抱。
琴房里,顾泽洺的眼神终于动了动。
江初芋一走,他的世界瞬间沉默得像个不会说话的哑巴。
太安静了。
他拎起椅子,发了狠,一遍又一遍往琴架上砸。
琴房很快变得一片狼藉。
他扔掉支离破碎的椅子,双手撑着琴架喘气,指关节渗出血,汗水从喉结滑落,滴在琴键上。
顾泽洺擡手轻轻一抹,偏头看着窗外。
阳光照亮他阴沉的脸。
一夜未眠,他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屏幕亮起,是秦既远发来的短信:【一周期限已到,你的决定?】
*
很小的时候,顾泽洺就听父辈那边的人说过,秦家是京圈商界的领头羊,每一代继承人的基因必须纯净优质,但凡有一点瑕疵和缺陷就会被淘汰。
五年之前的夏天,顾泽洺随患有精神疾病的母亲回到娘家。出嫁时光彩照人的母亲,在秦家蹉跎半生,从人人艳羡的大才女变成阁楼里的疯女人,离婚时面若枯槁,瘦得只有不到70斤。
房间里充斥着药味,母亲越来越沉默寡言,眼睛浑浊得认不清人,瘦骨如柴的手拉着他说秦宅会吃人,叫他不要回去,不许拿他们一分钱,一定要做个普通人。
十五岁的顾泽洺清瘦削薄,阴郁沉默,成绩平庸,只有一张脸约摸可以看出点俊美的模样。
精神病患者的孩子最终也会是个精神病。
这是顾泽洺听过最多的话。
那年,他是被秦家抛弃的劣质品,是令家族蒙羞的精神病患者的儿子,穿洗得发白的衬衫和牛仔裤。母亲和外公外婆相继离世,他寄人篱下,靠捡垃圾简单维持生计。
独来独往,冷漠疏离,没有朋友,兴趣寡淡,未来渺茫,孤身游荡在人间,灵魂一点一点的腐烂丶坏掉。
热气蒸腾的盛夏午後,学校後山垃圾场,风也沉闷,铝罐和废纸在烈日中蜷缩发烫。
顾泽洺弯腰捡起一个变形的易拉罐。
有枯枝断裂的脆响惊飞树梢鸟雀。
他缓慢擡起眸,馀光里晃进一抹白。
然後,他看见了她。
远远的一个影子,很瘦,蓝白色校服套在身上空荡荡的,周身笼罩着一圈光,像是他捡垃圾捡多了出现的幻觉。
洁白的帆布鞋踩过野草,女生手里攥着一截粗糙的麻绳,踮起脚尖,往树枝上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