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像忽如其来的潮水,猛地将他淹没。
那麽清晰,仿佛就在昨天。
夕阳西下的校园,18岁的她抱着书本从图书馆里小跑出来,马尾辫在身後跳跃。见到在门口等待的他,她眼睛瞬间弯成了月牙,拉着他的袖子就往食堂方向走,语气里满是雀跃:“快走快走,去晚了糖醋排骨就没了!”食堂里,她心满意足地吃着盘中的排骨,脸颊被热气熏得微红,一边吃一边擡头对他笑,含糊不清地说:“太好吃了!景深,我觉得我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那时的她,整个人都像是在发光,简单丶明媚,对生活充满了最纯粹的热爱和期待。
眼前的她,比记忆里清瘦了不少,肤色白的近乎透明,坐在那里像一尊清冷的瓷器。同样精致的五官,如今只剩下拒人千里的疏离与冷淡,再也找不到一丝当年那个为一盘糖醋排骨就能雀跃欢呼的少女影子。
一种比震惊更汹涌丶比後悔更尖锐的情绪狠狠击中了他。
那只曾经装着糖醋排骨的盘子,仿佛在他心口轰然碎裂,锋利的碎片扎进血肉,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玻璃碴堵住,灼烧着,却发不出任何一个音节。
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寂静中,苏昭质放在桌面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是温澈礼。
信息的内容简洁明了:「柏林最终协议已签署,发布会可随时举行。」
紧接着又弹出一条:「另需警惕,魏哲铮旗下基金正在密集接触我方硬件部门负责人,意图不明。」
苏昭质看完,将手机收起。
“抱歉,”她起身的动作没有丝毫迟疑,“有急事需要处理,得先走一步。”
她没有去看沈景深的表情,也没有等待他的回应,只是微微颔首,便拿起手包,转身离开。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清脆丶稳定,一步步远离这片承载了太多沉重过去的空间,没有丝毫犹豫。
沈景深僵在原地,像一尊被遗弃的雕塑。
他眼睁睁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那盘糖醋排骨的热气早已散尽,凝固的酱汁在阳光下显得黯淡而油腻。
夜深人静。
书房里,沈景深独自坐在电脑前。
屏幕的冷光映着他疲惫的脸。
他终是忍不住,在搜索框里键入了那个陌生的名词——肠胃应激综合症。
页面上冰冷的医学解释一行行映入眼帘:
“一种与情绪压力密切相关的功能性胃肠病……”
“典型症状:餐後腹痛丶腹胀丶可诱发应激性皮肤反应(如荨麻疹)……”
“病程迁延,易反复发作,强调心理调适,需避免情绪刺激……”
屏幕上每一个冰冷的医学名词,都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将那些被她轻描淡写丶一语带过的痛苦,解剖成血淋淋的画面。
她是不是可能还有应激性皮肤反应。。。。。。
她究竟独自承受了什麽。
那个连抽血都要攥着他的手丶把脸埋在他肩上蹭着撒娇的她,是怎麽熬过那些日夜的……他不敢再深想。
他关掉网页,房间陷入一片黑暗。
窗外模糊的路灯光晕,勾勒出他凝固的剪影。
许久,他缓缓低下头,额前碎发遮住了神情。
黑暗中响起一声极轻的“嗒”。
一滴水珠落在键盘的缝隙间,晕开小小的深色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