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寒归落在她身後半步距离,也跟着停下。
他问她:“在想什麽?”
她回答:“我在想丶从前有一年,先生带我们在扶摇城的郊外,问一个大爷借了两块地,教我们种小麦和稻子。”
他记得,那是在扶摇城的那场瘟疫後。
那时,齐容还是太子。
慕太傅让他到扶摇城找南白榆南老先生,也就是南叙的爷爷。
于是,齐容带着伴读的他和慕书安,到了扶摇城求学。
可南老先生从不带他们在书院讲课,总带着他们在外头,要不集市,要不乡野。
安安走在田埂上,像是回到了多年前,还在扶摇城的那个夏天。
“夏天的时候,我们也是走在这样的路边。入耳是蛙鸣,擡眼是萤火。那年秋天的收成,陛下种得最好;我的也还行。”
她转过身来,取笑他,改为倒退着走,“只有你,偷偷换成了花种子。先生瞧见时,脸都绿了。”
“因为少了你那份收成,大爷就少了许多粮食。後来你买了一车粮食,拉着去还给人家。”
凌寒归连忙跳下田里,擡手虚扶着她的手,以防她不慎踩漏跌落。
“我记得,大爷说我要是他家的娃,一定拿棒槌揍我。”
当时,他送过去的时候正是黄昏,冯大爷正在收白日里晒着的稻谷。
瞧见凌寒归时,下意识手就抄上了旁边的笤帚。
不过最终冯大爷也没下得去手。
他扔掉了笤帚,撸着松垮下来的袖子转身去厨房,给他俩下了两碗面。
凌寒归一手端着面,一手拿着筷子拨弄了一下碗里,嘿嘿一笑,“有蛋诶~”
“吃你的吧,皮猴儿!”
冯大爷瞪了他一眼,他又缩了缩脖子,端着碗蹲到慕书安旁边才吃起来。
他俩吃着面,大爷躬身收着晒的稻谷。
“你们呐!”
他将稻谷装进簸箕,又装进圈斗,瞧着正捧着碗吹冷的慕书安,“你呀,是什麽都照书养。倒也说不上不好。”
“哪里不好?”凌寒归问。
目光扫到凌寒归身上,语气那是毫不掩饰的头疼,数落着,“你都爱养不养了!还哪里不好?哪儿都不好!”
大爷尽可能细致地将地上的每一粒稻米都扫进簸箕,慨叹,“只有百渊,是用心在养的。”
彼时,大爷心疼拾捡着没扫得进簸箕的稻米。
而凌寒归正将慕书安碗里的面和蛋拨到自己碗里。
季节总是过得很快。
一转眼,那个用心种养的人已经不在。
安安收回思绪,“但是後来先生说,你偷换的花种子,其实比庄稼难养。可你还是种出了一片花田。所以,也给了你佳。”
“那丶当时冯大爷还说过关于种地的话,你还记得吗?”
“什麽?”
安安怔神,脚下一空。
她只失去平衡稍微倾斜,凌寒归便稳稳地握住了她的手。
有力地臂膀,给了她足够稳定的支撑。
“他说,你种的什麽,就会长出什麽。”
那个黄昏,冯大爷站在圈斗旁,将从地上拾捡起来的稻米摊开在手心,给凌寒归和慕书安看。
那时刚好,夕阳落下前的最後一缕馀晖照耀在冯大爷掌心的稻米,散发着暖烘烘的香。
门前地上两个空空的碗,接着那晚霞。
碗筷上的油花儿在暮光里流光溢彩。
冯大爷说:“你种的什麽,就会长出什麽。有多上心,才会长多好。这土地啊,是不会骗人的。”
少年的凌寒归迷迷蒙蒙地伸出手指拨了拨那份暖香。
後来的凌寒归在田野里握着慕书安的手。
“我曾经很认真的种了一朵花,养了她十年。”
她站在田埂上,他站在田地里,刚好目光可以平视着彼此。
“安安,我想求一个结果。”
凌寒归立于这日久久不散的晨雾里,温柔且坚定。
他说:“安安,我想求一个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