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晨”——这两个字像淬了温火的针,猝不及防扎进记忆最深处。
多久没人这么叫过我了?
久到我几乎忘了自己还有这样一个乳名,久到以为那些裹着槐花香的童年碎片,早就在岁月里磨成了灰。
可此刻这声轻唤,带着莫名的熟稔与温热,让混沌的脑子瞬间空白,又在下一秒被翻涌的疑惑填满——她是谁?
她怎么知道我的乳名?
那种淡得像雾的熟悉感突然变得浓烈,缠着心脏轻轻紧,却怎么也抓不住源头。
我下意识屏住呼吸,视线重新落在她脸上,比刚才更仔细地打量起来。
她眼角的泛红还未褪去,眼神里的温热更浓了些,却多了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
眉峰的弧度、鼻梁的轮廓,甚至唇线抿起时的弧度,都在昏黄的楼道灯光下透着似曾相识的影子。
我盯着她的眼睛,那汪温润的深潭里,映着我的模样,也藏着某种我读不懂的情绪,像沉在水底的碎光,模糊却真切。
那种熟悉感越来越强烈,顺着血液漫遍全身,让我心头莫名紧。
我还在怔愣间,就见她眼角的湿润终于凝不住,一滴泪顺着脸颊滑落,砸在米白色衬衫的领口,洇开一小片浅浅的湿痕。
那滴泪坠下的瞬间,像一把钥匙插进混沌的锁芯,咔哒一声,所有模糊的熟悉感、莫名的悸动都有了归宿。
我心里已经大概知道她是谁了,可指尖却忍不住凉——不愿意承认,也不敢承认。
这个只存在于记忆碎片里的人,这个我以为早已消失在岁月里的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怎么会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荒谬的事情。
我盯着她眉眼间那抹熟悉的轮廓,脑子里乱糟糟的——那些被我刻意尘封的童年碎片,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忽远忽近地飘过来。
混沌的思绪猛地被拉回现实,我才恍然意识到,我们之间不过半个房间的距离,她就那样站在门口,成了我此刻最无处可逃的处境。
我该怎么面对她?
她……又会怎么对待我呢?
楼道里的灯光依旧暖黄,却衬得空气里的沉默愈浓重。
我看见她唇线动了动,先前噙在嘴角的那抹浅淡笑意早已褪去,眼神里的温热裹着小心翼翼的试探,比刚才更甚。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轻轻开口,声音低柔得像怕惊扰了什么,带着微不可察的颤音。
“我能进来吗?”
她的声音刚落,我还陷在愣神里没完全回神,下意识就应了声“行,进来吧。”
话音落下的瞬间,我自己都愣了——身体像是不受控制般做出了回应,心里却被密密麻麻的无措填满,说不清是接纳还是疏离,只觉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她轻轻抬步走进来,脚步放得很轻,像是怕踩碎了屋里的沉默。
刚跨过门槛,她没有径直朝我走来,而是下意识地转头,目光在房间里轻轻扫了一圈。
这出租屋本就狭小,陈设简单得可怜,一眼就能望到头,实在没什么可看的。
随着她慢慢挪动脚步,我也下意识地往后退,一步、两步,动作自然得像是早已演练过无数次。
直到她站定在客厅中央,我也退到了靠窗的边缘,我们之间依旧隔着半个房间的距离,不远不近,刚好是让我觉得不局促的尺度。
我看见她的脚步顿住了,原本微微前倾的身体轻轻顿了一下,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攥了攥衣角,眼角那抹未干的湿润似乎又深了些,嘴角动了动,却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眼神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空气里的沉默还在蔓延,我抬手朝着客厅角落的小沙虚虚指了指,语气带着几分不自然的生硬。
“那…那个…你先坐吧。”
我的手悬在半空顿了顿,才慢慢收回。她顺着我示意的方向看了眼,轻轻颔,缓步走向沙。
落座的动作流畅又优雅,裙摆随着身体的下沉轻轻滑落,勾勒出窈窕挺拔的脊背曲线,即便坐在简陋的小沙上,脊背依旧挺得笔直,却不见半分僵硬。
双手自然交叠放在膝盖上,指尖纤细白皙,与米白色衬衫的袖口相映成趣;双腿并拢微微侧向一边,阔腿裤的垂坠感衬得腿部线条修长流畅,连细微的动作都透着岁月沉淀后的从容与柔美,仿佛这狭小的空间都因她的坐姿,多了几分雅致的韵味。
看着她这般模样,我不禁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打破沉默的话脱口而出。
“…喝水吗?”
她抬眼看向我,眼尾的温润还在,轻轻点了点头,吐出一个轻柔的“嗯”字。
我转身去接水,回来时朝着她伸出手,刚要递到她面前,瞥见她抬起的纤细指尖,动作忽然一顿——下意识地转了方向,将水杯轻轻放在了她面前的小茶几上,避开了任何可能的触碰。
我垂着眼,低声解释“饮水机坏了,没有热水。”
她的手停在半空片刻,才缓缓收回,自然地放在膝盖上。
目光落在透明的玻璃杯上,嘴角缓缓牵起一抹浅淡的笑意,那笑意很轻,却像化开的春雪,顺着眼角的纹路蔓延开,冲淡了几分先前的局促与试探。
轻声说“没事的。”
水杯放在茶几上,水汽顺着杯壁缓缓滑落,在桌面上晕开一小片湿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