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颂会意,将身后之人都遣退后,她才理了理衣袖温声道:“那日在宫宴上听闻你的声音,我便知晓祖母寿宴时,是你让我免于……光着身子被众人围观,怪我自己……不知廉耻,做错了事,我活该被人指点,但你至少维护了我基本的尊严,我理应正面与你道声谢。当然,冬至宴时,我不与你讲话,绝非嫉妒,只是,不想连累你。”
她语气讪讪,面容难堪,似乎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秦颂听完,默默转动着她饱受八个后宫快乐摧残过的脑子,认真道:“什么叫不知廉耻?贡小姐做错了什么事?你貌似天仙,爱恨分明,心性纯良,为何要在意别人的指点?你既没杀人放火,也没夺人所爱,相反是被人设计,受人蒙骗,你才是受害者。与其自怨自艾,自叹自怜,还不如将那背叛你,陷害你的人踩在脚下,让他受到应有的惩罚。”
贡书绫被她的言论吓到,比听到罔顾人伦,欺君谋反的话还要令她瞠目结舌。
她怔色半晌,才重新恢复神色,“秦小姐真是妙人,怪不得黎予表哥钟情于你。”
这下还秦颂睁大眼睛了,她不会把她当情敌了吧?
她赶紧摆手,“贡小姐别误会,我承认,如果不是因为黎予有了婚约,我可能已经爬上了他的床,但他既然与你定了亲,我便不会再肖想他分毫,你我不是敌人。”
爬床?
堂堂首辅千金竟能随口说出如此孟浪的话来?贡书绫持帕掩住愕然之色,但转念一想,她又觉得秦颂可能是想表达她和黎予两情相悦,故而问道:“那你为何要与陶将军定亲?”
秦松脱口而出:“权宜之计而已,以后再说吧。”
贡书绫瞧了秦颂一会儿,手肘抵在桌面上,偏着身子与秦颂说悄悄话:
“既然如此,秦小姐考虑一下表哥吧,我听姨母提起过,表哥因为你都快魔怔了,我与表哥的婚事都是我父亲的意思,我与表哥之间没有男女之情,我已央求父亲答应了我们退婚。黎表哥从小克己复礼,才学出众,是京城公子哥的表率,他向来脾气极好,一定会对你好的。”
秦颂也将一侧手肘撑在桌上,向她靠近身子,定定注视着眼前的美人:“退婚?难道黎予这样的,你都不想睡他吗?”
语毕,贡书绫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腾地一下站起来,双手绞着手绢,秀眉紧蹙,小脸憋得通红,唇齿开合数次,才极力辩解道:“秦小姐,我的确犯过错,但我自认并非孟浪之人,我与表哥清清白白,绝对没有半分越矩,你不信的话,我……”
她急切想说点有力的证明来,却结结巴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比那日在宫宴上被众人围攻还要委屈。
秦颂也慌张无措,茫然不知她为何突然如此大的反应。
她的语气明明很真诚,想与她交心才问的,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她也赶紧起身,惶恐解释,“贡小姐,你别生气,我没有任何冒犯你的意思,就是好奇你为何能对黎予不为所动,我初见黎予时,便想与他亲热,巴不得玩遍各种花样……”
屋内女子声音还在继续,屋外人心口的蜜罐突然被打翻,甜滋滋的味道让黎予嘴角压不住上翘。
他准备敲门的手缓缓收了回去,他原是赶过来问候秦颂院内的情况,顺便取出藏到她床底的药箱,刚到门口,就听到秦颂急切的话语,一股莫大的窃喜填满他整个胸腔,连呼吸都觉得多余。
他仿佛忘记了自己来西苑的目的,如傀儡般转动脚步走出了西苑,回到太子病床旁,还一心思索着她说的各种花样,到底是什么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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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医看诊后不久,云浅的体温终于降了下来,太子的伤势也平稳了许多,只留黎予近身伺候。
婢女带贡书绫去偏房歇下后,秦颂越发担心宫里的情况,云浅劝说好几次,让她先睡会儿,她怎么也合不上眼。
后半夜的时候,风声怒号,院子里残存的积雪结成了冰,冷得人瑟瑟发抖。
家丁仆役都打不起精神的时候,秦府的家主终于踏夜而归。
秦颂听到消息,赶到前院时,赵伯已经将府里的情况都通禀了一遍。
“所以,太子和安国公家的小子,眼下都在府上?”秦道济喝了一口热茶,重重扣上茶盖,语带愠色。
赵伯接过他手里的茶杯,也皱着眉,“是的,老爷,云浅也回来了,还有贡督军家的千金也在,安置在小姐院子里了。”
刚从大理寺出来又去了殿前侍奉的秦道济,短短几日间似乎苍老了许多,愁眉不展的面容显得尤为疲惫,双腿风湿让他坐着也时不时挪动腿部,以获轻微的缓解。
秦道济眉头紧皱,深深叹了口气,眼底晦暗,看不出是什么情绪。
秦颂挂念了她爹好几天,遥遥望见她爹的身影,兴冲冲提步迎上去,“爹,您终于回来了,女儿担心死了。”
看到秦颂的身影,秦道济一改愁容,双手撑着膝盖站起来,扶着女儿的肩膀,目光在她身上上下检查,满眼关心,“我没事,颂儿受难了。”
秦颂闻声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这几日她真的受够了,抱着他爹的胳膊,抽抽搭搭,不断控诉,“那雷赫扬真不是人,皇后也满肚子坏水,他们的手段太卑鄙了,居然想让我……还有,宫里现在怎么样了?门外那些官兵什么时候会撤啊?”
“雷尚书死在了宫里,雷家除怀有龙嗣的皇后之外,全府入狱,不过,陛下态度暧昧,并未打算给雷家定罪,反倒因为雷赫扬呈上了太子殿下主使通敌案的罪证,欲从宽处罚。太子本非陛下亲子,这一局已无力翻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