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稳。”
“走吧。”
路程近,绕个弯就到小区门口了,不过车子开得慢,悠悠晃到新苑开了四分多钟。
双方分别,各回各家,全程一句多馀的废话都没有。
保温桶还是贺云西拿走了,後一天开始,晌午也有饭送到五金店了,一天两顿雷打不动,有时是单独煮的,有时是汽修厂食堂的饭菜。
大邹有幸跟着陈则沾光,本来快坐吃山空了,等不到发工资就已捉襟见肘,自从厚脸皮跟着陈则吃,一到饭点不用喊,他腆着个大脸就不请自来,靠着混吃混喝,硬是撑到了收工钱的那天。
当学徒没几个钱,这小子整天当拖油瓶帮倒忙,不让他给学费都算仁义了,曾光友给他开的一千八一个月,还是看在老邹的面子上,不然就凭大邹的狗脑子,早八百年开除他把人踹出去了事。
一天天的,活儿干不动,偷懒倒是在行,来的这些天,光是被抓到藏在仓库睡觉玩手机都多少回了。
大邹脸皮比城墙厚,任由别人如何瞧不上眼,他自岿然不动,万般训斥如清风拂山岗,吹过不留痕。
有了一千八,又可以躺一阵子了。
大邹天生就是摆烂的奇才,前脚收工资,後脚就不来五金店了,以生病的拙劣借口请假,装头疼脑热起不来,躲出租屋不去医院,问就是不舒服。
曾光友不管废柴,本身就为转让五金店感到窝火,哪有精力管这些。
人各有命,曾光友只卖老邹一次面子,儿子不争气,这辈子注定就是扶不起的阿斗,强求不来。
然而别人不管,陈则管,当天,找到出租屋,踏进遍地垃圾的房子,这人面无表情,两下就治好了大邹的“毛病”。
大邹被打懵了,连人带被子被踹下床,一头栽倒进不知放了几天,已发臭的泡面桶上,摔成狗吃屎,整个脑袋上都沾满发酸的汤汤水水。
打不过陈则,更没还手的骨气,大邹自知理亏,憋屈却敢怒不敢言,最後乖生洗干净自个儿,唯唯诺诺又跟着陈则回店里了。
陈则下手够狠的,一点没收着,大邹为此疼了两三天,当着这个煞神的面还不敢叫痛呻唤,只能龇牙咧嘴忍着悄摸揉揉。
“最近回家看过没有?”陈则明着问。
大邹听不出个中深意,还同邹叔他们生气呢,埋怨父母赶他出来,理直气壮没好气说:“没有,回去干啥,让我爸再打我一顿吗?”
当儿子的不回自家,陈则这个外人反倒趁有时间去了一次,探望病患。
邹叔目前的情况不容乐观,肺癌转移引起的腹水使得他原本干瘪的肚子鼓成了球,他难受躺椅子上,前阵子看似还健朗的身子骨垮得厉害,头发花白了大半,无精打采提不起力气。
不过就算疾病缠身,邹叔仍乐观积极,脸上没有半分被病疼折磨的痛苦,见到陈则上门,邹叔高兴,当即招呼陈则留下喝两杯。
陈则迂回说:“喝茶就行,晚点还要出工,不能喝酒。”
“你呀,就是担心我不能喝,这有啥,没事没事。”邹叔笑眯眯,“我本来就没几天活头了,不影响,咋舒坦咋来了,死不死的,不差这两杯。”
末了,还是喝的茶。
陈则起身为其泡茶,倒上,放到邹叔跟前。
拉会儿家常,邹叔问到大邹,对自家的废物儿子颇了解,长长叹口气:“邹斌他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你多担待,别跟他计较。叔对不住你,临到头了,还给你找这麽多事。”
陈则说:“没有,他也帮了我很多,没什麽对不对得起的,不至于。”
邹叔摆摆手,又摇头,面上苦涩,憋了半晌感慨:“我啊,不羡慕老王头别的,就羡慕他有你这个好徒儿……一个徒弟半个儿,老王头这辈子活得比我值当多了,我没他的命,唉……”
陈则默然,茶喝得差不多了,为其续上。
待不了多久,邹叔想留陈则吃晚饭,陈则赶着回店里,不吃了。
坚持送陈则出门,邹叔跟着到外面,似乎还有什麽要说,嘴张合两下,可终是一个字没讲。
陈则说:“叔你快回去了,别送了。”
邹叔颔首:“别老是惦记我这儿,现在还死不了,放心,你有空就多顾着点家里,照顾好老王头他们。”
邹叔家位于巷子前半截,步行回店里有一段较长的距离,期间陈则不忘绕路到外面的文具店买一盒铅笔芯还有墨水,江诗琪要用的。
买完从另一条路往五金店走,经过岔路口,一个不经意间,却是瞥见了预期之外的两个人。
身体的本能反应比意识更快,陈则停下,望着街对面。
贺云西在那里,以及不该同时出现在一处的老熟人……周嘉树。
他们在交谈,周嘉树讲着话,贺云西面上不耐烦,心不在焉看向别处,并不是很愿意搭理对方的样子。周嘉树不在乎他的态度,明晃晃相互瞧不上,没所谓地扯了扯嘴角,眼神里带着让人琢磨不透的意味。
陈则蹙起眉峰,正巧藏在拐角处的高墙後。
周嘉树来找贺云西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