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她对?平原的感情就又多了几分同病相怜,宽慰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再一次试图慢慢地把手臂抽回去。
“不要走。”
黑暗之中,她的手?却忽然被抓紧了?。
夏潮睁大眼?睛,听见一声?呢喃。
“妈妈。”
这一声?低喃,与她刚刚的碎碎念都不一样。刚才睡得?酣然的平原消失了?。因为她试图抽回去的手?,此刻,她正低声?哀求:“妈,别丢下我。”
夏潮的手?顿住了?。
她试图抽回的胳膊,仍悬在半空,保持着一个拒绝的动作,而?平原,她的姐姐却蜷缩着,死死地抓着她,连手?指骨节都在发白,仿佛陷入了?一个痛苦的梦中。
“别丢下我……别丢下圆圆……”她依旧阖着眼?,长长的睫毛脆弱地颤抖着,“我别把我丢在医院门口。”
“我会好好吃饭丶好好睡觉丶再也不闹脾气……妈妈……”她用悲哀的声?音说,“求求你,别放开我……”
手?腕传来紧握的力度。有一瞬间,夏潮真恨自己能听懂平原在说什麽,不然在这一刻她的内心不会陡然升起撕裂的痛楚。
她当然知道平原在哀求什麽。
在梦里,她又回到了?四岁,成为那个哭泣着丶乞求妈妈不要抛弃她的孩童。
但是?,妈妈不会再回来了?。
夏潮深深地看着她,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存在对?平原而?言,必定是?一种残忍。
因为她拥有的一切乐观与勇敢都来自于母亲的爱,但对?平原而?言,这些都像玻璃橱窗里可望不可及的展品。
夏玲当然不会抛弃她们,但是?时?间和死亡会。横亘在平原面前的,曾经是?二十年错过的光阴,如今是?死亡的藩篱。
二十年前走失的真相与母亲的噩耗一同传来,所?谓的母爱,在她得?到的那一刻就化为泡影。
其实平原有无数个理由恨她。
她们的关系就像永恒旋转的月亮,一面明亮,另一面就注定沉入黑暗。
但平原什麽也没有做。在这万籁俱寂的夜里,她只是?安静地流泪,没有任何的怨言。
作为姐姐,平原其实已经做得?足够好,足够善良也足够忍让了?。
夏潮忽然有些後悔。在见到平原的第一个晚上,她不应该和她吵架的。
她垂下眼?睫,看见平原颤动的长睫毛,被泪水沾得?根根分明,仿佛蝴蝶被打湿了?翅膀。
她忽然很?想拥抱她,用眼?睛望着她的眼?睛,用额头抵住她的额头,用温热的手?指捋顺她乱了?的头发,甚至像母亲安慰幼童一样,吻一吻她流泪的眼?睛。
她不知道驱使自己这样做的态度是?什麽,是?作为重逢的姐妹?是?代替死去的母亲?还是?这两者交织之下,难以描摹的一种心情?
她无法?形容那种感?受。最?後,她只是?伸出手?,轻轻地擦去了?平原眼?角的一滴泪。
悬在半空的手?臂再一次落下,任由平原搂着她,而?她侧身,以一个近似环抱的姿势,轻轻地拥住了?对?方。
她的手?在平原的後背轻拍,低声?说:“别怕,别怕。”
“我在这里呢。”
流泪的人钻进了?她的怀里。
她的脸是?湿润的。原来世界上还有这样柔软的丶湿淋淋的火,贴在夏潮的脸颊边,烫得?她也抖了?一下。
但这一次她不再松手?,反而?又把她的姐姐圈得?更紧了?一些,几乎是?放任纵容的态度,任由她往自己的怀抱深处又钻了?钻。
二人紧紧相贴,短裤下露出的小腿,不自觉地勾缠在一起,裸露的皮肤染上彼此的温度。夏潮觉得?有点热了?,对?方却犹嫌不够,用手?拽皱了?夏潮的领口。
她低声?说:“好冷。”
夏潮终于明白为什麽她晚上会卷被子了?,原来是?冷。因为害怕被抛下,所?以才紧紧地抓着手?边的一切,试图一层又一层裹住自己,躲避命运的到来。
大笨蛋。
她又想起今晚睡觉前平原的话,在心里轻轻地说,姐姐,你才是?大笨蛋。
大笨蛋不知道自己被骂了?,只是?觉得?得?到拥抱,心满意足地又蹭了?蹭她。
她的头发又长又柔,水一样的直溜,如今摩挲在掌心,手?感?果然想象中一样好。
被子里窸窸窣窣地响,白日的平原锋利冷静得?像水晶玻璃,如今抱在怀里,却那样的软,软得?几乎每一寸肌肤都相贴,柔柔地升起了?惑人的热意。
温热的呼吸扑到脖颈,犹带眼?泪的潮意。这样的平原看起来很?脆弱,夏潮静静地抱着她,感?觉心中有一种微妙而?异样的情绪冲刷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