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她?再次回到考场。
负责拉开分差的圆锥曲线压轴题还是那麽变态,她?竭尽全力地?联立了方程,求导时恨不得下辈子投胎成莱布尼茨。
相比之下,物理就要友好得多,加速度,传送带,电磁感应,考场里安静得出奇,能听见挂钟走秒的声音。
她?低头画图分析,又一次感觉,桌面?铺开的卷子就像茫茫的雪原。
一个字一个字填满答题卡的过程,就是跋涉。
铃声响起,她?交卷,依旧是一个人?打车,一个人?回到家里。
她?们心照不宣。
临挂电话前她?们聊起回家的事情。距离开学也没?有几天了,平原买了卧铺的火车票,预备明天下午夏潮考完试就动身出发。
可惜不能来学校接你了。她?有些抱歉地?说?道,明天回Q市回得晚,我们大概只能在?火车站碰面?,你一个人?打车过去可以?吗?
当然可以?。夏潮有些无奈,我都一个人?坐过高铁了。
那就好。对面?的平原似乎也点了点头,那我落地?先回家拿行李,你要好好考试哦。
不然咱妈又要抽你鸡毛掸子了。她?促狭地?说?,自己先轻轻地?笑了起来。
她?的声音还是那样,有一点儿?加班汇报後的微微沙哑,听起来却又清凌凌,像轻轻碰撞的碎冰。
夏潮被她?笑得耳朵有点发痒,红着脸把电话挂掉了。
行李都已经提前收好了,静静立在?墙角。其实她?也有一点不习惯平原不在?家,总觉得房间都空空荡荡。阅读灯开着,她?坐在?平日平原最常坐的沙发角落看?书,心里又有一点想她?。
你还好吗?昨晚睡得怎麽样?有想我吗?我很想你呀。
好想明天一考完试就看?到你。
她?在?心里轻轻地?想,但没?有说?出口。晚上十一点,她?熄灭了灯,准时上床睡觉。
第二天的考试流程与第一天类似,依旧是打车到校,放好书包,签到入场。
上午考外语,下午则是自选的生物,地?理,作恶多端的孟德尔与杂交豌豆,摩尔根与果蝇,还有岩石沉积年代?与河流汛期,她?在?试卷上圈圈画画,奋笔疾书,直到最後一声收卷铃响。
结束了。
在?那一声清脆而细微的丶笔帽合上的震动之後,她?的暑假正式画上了句号。
西天已经浮起淡淡的晚霞。
一个学生已经看?见了自己的家长,女孩子欢呼一声,拎着书包,像小鸟一样扑了过去。夏潮站在?阶梯上,安静地?看?着她?,也低头开始看?打车的软件。
天总是在?将暗未暗的时候最让人?感到寂寞。平原的飞机应当已经落地?了吧?也不知道她?现在?会不会也堵在?路上。
火车出发的时间挺晚的,倒是不担心迟到,或许搭地?铁去火车站更好?至少不用担心堵在?路上。
细细碎碎的烦忧在?心头萦绕,夏潮咬住嘴唇,心知肚明自己真正要想的不是这些。
手机屏幕亮着,手指烦躁地?在?两个软件之间切来切去,她?深深地?呼吸,最终下定决心,先给平原打个电话。
其实打给她?也不知道说?什麽,哪怕她?有那麽多应该说?的,譬如聊聊考试,聊聊你不在?就没?那麽好吃的红豆蜂蜜面?包,还有未来的旅途。
但在?这一刻,她?也只是很想无缘无故地?打开电话,然後,没?头没?脑地?对对面?的人?说?,喂。
你知道我很想你吗?
天空已经成为了一种高远丶柔和又纯净的灰蓝色,像鸽子的羽毛,覆盖了整座城市。夏潮开始拨电话,一边按号码,一边擡头看?前面?的路。
然後,她?的脚步就停住了。
是平原。
她?就站在?那儿?,拉着行李箱,臂弯里搭着一件薄薄的西装外套。明明是来接人?的模样,却并不朝她?招手,只是嘴角微微带了点儿?笑,还是那样有点嚣张丶又有点挑衅的模样。
多过分。只是这样轻轻一笑,整个西天灿烂的晚霞,就都在?这一刻沦为她?的背景。
全世界都在?这一刻安静下来,在?夏潮回过神的那一刻,她?已经迈开双腿,朝她?奔去。
傍晚的风吹过脸颊,一缕碎发在?风里倔强地?反翘,她?耳朵发痒,眼睛发亮,只觉得她?们之间这短短的一分钟,跑起来都长得好似过了漫长的一生。
好在?她?的恋人?,会站在?黄昏里等候。
所有的思绪与感官,都从?身体里升起,化作潮水向她?奔涌。在?夏潮停下来的那一刻,平原也正好朝她?伸手。
“怎麽这麽慢才出来?”她?问。
“在?纠结要不要给你打电话说?我想你,”她?便也柔声回复,“怎麽忽然来接我?”
这是个明知故问的答案。平原便也笑了:“顺路,飞机落地?得比预计时间早。”
“从?机场到学校,再去火车站可不是顺路。”
“那又如何?,”她?气定神闲地?将手插进?兜里,“见你就是顺路。”
“走吧。”她?伸手拉住了夏潮的手,“校门口家长车太多了,不方便掉头,我把计程车打到路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