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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句号上（第1页）

第一百章句号（上）

返校的日子比想象得快，宋星照早起赶上回n市的第一班车，和谢添年在检票口告别，没再说话，或者说是谢添年单方面不让他说话，一个劲往他兜里塞金嗓子喉片。

口袋鼓鼓囊囊的，手没地方揣，宋星照捧着保温杯看他，“谢同志，你丫够了啊，给我塞这麽多牙膏味的糖干嘛？”

“我希望你明天一切顺利。”杯里的水轻轻晃了下，谢添年的轮廓被打散，宋星照眼睫轻轻颤动，拧紧瓶盖，用力抱住他，“谢了。”

谢添年一怔，手落到他背上，倏而弹开，“松手，有人在看。”

宋星照擡头，隔壁抽烟的老大爷时不时瞄向他们这边，他松开手，头顶响起检票的提示音，扛着尿素口袋的大妈风风火火跑到检票口，宋星照走进排队的人群中，一回头，谢添年不见了，他攥着手机来回逡巡，肩膀忽然被拍了下，眼前多了个冒着热气的塑料袋，“路上饿了吃。”

谢添年站在排队的人群外，中间隔着一道红色的隔离带，检票大姐不耐烦地敲着柜台，宋星照捏了下他掌心，匆忙跑进站台。

他拎着一袋烤红薯坐上车，窗外的风景不断倒退，白茫茫的，只有手里的红薯有颜色。

从袋子里摸出塑料勺，手机轻微震动，姥姥给他发了一条短信：“专心准备明天的面试，不要再插手公司的事。”

宋星照皱了下眉，点开输入框，手机再次震动，塑料袋没拿稳，啪叽砸腿上，烫得他一下跳起来，脑门磕到行李架，前排啃烧饼的小姑娘回过头，宋星照揉着脑门，尴尬地坐回原位。

打开手机，姥姥没发新短信，他心里隐约有了猜测，点进孙浏叔叔的聊天框，瞳孔慢慢缩紧。

“我昨晚到n市，和你姥姥吃了顿饭。”

“你妈妈当年的事我很遗憾，我应该早点安排你们出国……”

宋星照眼前一黑，屏幕还是亮的，他匆匆往下滑，最新消息和上一条间隔的两分钟，“……不提了，你安心考试，剩下的交给我。”

宋星照愣了好几秒，什麽玩意？他准备好几天的草稿全打水漂了？姥姥怎麽知道他的计划？不对，重点是姥姥怎麽知道妈妈当年被亲爹软禁？难道她看到监控了？宋星照咬紧牙关，一桩桩往事在眼前浮现，那些落灰的丶斑驳的记忆碎片随着大巴车颠簸哐当砸进脑海。

当年那间病房根本没装监控，转院前後聘用的医生和护士全被亲爹送出国，而他站在第三者的角度观察医院里的一切，所有的猜测都没有证据。那麽，姥姥究竟打探到什麽事？她又跟孙叔叔说了什麽？

宋星照深吸一口气，焦虑情绪如爬山虎般扼住脖颈，他点开通讯录，拨通姥姥的电话。

一大早在车上打电话容易遭白眼，尤其隔壁还有个睡得东倒西歪的大姐。宋星照压低声音“喂”了一声，前排司机按下喇叭，哔哔声盖住他沙哑的声线，姥姥的声音传过来：“你不在学校吗？”

“我感冒了，出来买点药。”宋星照猝不及防地打了声喷嚏，隔壁大姐换了个侧躺的姿势，姥姥焦急地询问病情，他随口应付了几句，姥姥叮嘱他保护嗓子少说话，正要挂电话，宋星照连忙叫住她，邻座大姐彻底清醒了，斜眼瞪向他这边。

宋星照擡头看向空调口，一直压着嗓子说话特不舒服，他不带任何铺垫地开口：“姥姥，你是不是知道我爸当年在医院逼着我妈试新药？”

电话那头沉默了将近一分钟，传来声音：“这事你从哪儿听到的？赵若珍找你说了什麽？”

姥姥居然知道後妈找过他？不对劲，宋星照用力咽了下唾沫，这些天只跟姥姥提过伦艺面试，而她却把他的月底计划摸得透彻。难不成她在自己身边安插了眼线？宋星照蓦地坐直身子，很快又捏了捏眉心，靠，这又不是拍电影，哪来的跟踪？更何况姥姥真在他身边安插人手，早该知道他来棠水县了。

收起纷乱的思绪，宋星照道：“上周在舅舅之前开的那家咖啡馆里见过赵，赵後妈，她看我不爽，跟我呛了几句就走了。”他顿了顿又道：“姥姥，你和孙浏叔叔说了什麽？你们打算找我爸……阿嚏！”

猝不及防的喷嚏打断关键问题，感冒有的时候就这麽烦。姥姥接着道：“别担心，你爸不会再找你麻烦，我和你孙叔叔下周去公司开会，之後你爸和赵若珍会彻底消失在你的世界里。”

呃，这话乍一听像撕票，宋星照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撕票犯法，那不然送他俩去坐牢，他瞳孔骤然缩紧，该不会亲爹之前在医院留下了什麽把柄？不对，赵若珍没参与过试药和换药，她顶多算惹妈妈生气的工具人。

“姥姥……”他一开口就被打断，“好了，你好好照顾身体，明天面试加油。”

宋星照攥紧发烫的手机，模仿谢添年紧张时的结巴，道：“别挂，我，我最近压，压力很大，有时候做梦梦到爸爸，我，我很害怕，白，白天在学校七想八想的，总想逃，逃课去公司看看。”

又是一阵长久的静默，他听着电话那头沉重的呼吸，咬着指甲，抖着腿，他怕姥姥突然不吃这一套，又怕她为了自己揽下太多的责任。

“你爸爸当年僞造了一份财务合同，赵若珍替他转移公司财産。”姥姥轻声叹了一口气，电话那头恢复平静。宋星照等了一会，以为她不再说话了，张了张唇，没来得及开口，听她道：“我们这次找他，和你妈妈当年的事没有关系，三年前是我和你姥爷疏忽了，星照，你安心上学，放假姥姥接你回家。”

宋星照嗓子有点哑，点点头，发现对面根本看不见，急忙补了个“嗯”，挂断电话。

空调热风吹在脸上，呼吸不畅，他低下头，胸口堵得慌。姥姥为他付出了太多，以後该怎麽报答？宋星照抱着书包闭上眼，耳朵嗡嗡地响，发动机太吵，听不见心底的答案。

大巴车停在服务区，隔壁大姐下车去厕所，他睁开眼，馀光瞥向装红薯的塑料袋，脑海里闪过谢添年的背影，今早和昨晚的渐渐重叠，突然想起手里还有一组偷情照，他男朋友好不容易拍的，不能不用。

他舀着红薯瓤，吹了吹，塞进嘴里，红薯温温热热，不用吹，刚刚好。

车到站，冷风一吹，宋星照抖了抖肩，坐上出租车，回到学校，日子照旧，晚自习，上课丶下课丶吃饭丶午休……伦敦下午两点半，他面试完，趁着夜色翻墙出校，直奔操场後巷的打印店。

五块钱印了10张照片，打车去别墅，路上包了个红包，送给车库门口的保安。

“刘叔，这里头有六千块，你拿着，算是一点薄礼。”

僻静的巷口，宋星照往上拉了拉口罩，继续道：“这封信别让赵阿姨知道，你递给我爸的时候就说是赵阿姨前男友替他收集的。”

刘叔捏着鼓鼓囊囊的红包，郑重地点了点头，宋星照冲他眯眼笑笑，消失在小巷尽头。

路灯照不到的地方，一只野猫攀上墙沿，墙头多出一道影子，它跟着影子慢慢走到下坡，一盏车灯照亮前方路口，它唰地钻进绿化带，墨绿色的叶子簌簌而下，宋星照踩着落叶坐进出租车，“师傅，去市郊墓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