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军营里乱成一锅粥,在裴周驭认出那位军医之後,所有的医疗条件均向他倾斜。
军医调动了未经允许拆封的物资,能腾出空的医生们都聚集过来,合力丶优先救治裴周驭。
甚至有几位濒死士兵,主动推开了自己面前犹豫不决的医生,说:“我还能撑,我还能撑。”
就这样,营帐里千百条生命将裴周驭托举,刚才那场突袭,如果不是裴周驭从天而降,他们所有人都早已牺牲在凶猛的火石之中。
裴周驭陷入深度昏迷,石块陷进了他的肉里,大量硫化物在爆炸的巨浪中冲击入肺,他伤得不轻,但意志还在。
那位军医在为他手术清创时,发现了一个令人感到诧异的现象。
当麻药注射进裴周驭身体时,他依然反映出清晰的疼痛感受力。
他对麻药免疫。
经过改造的身体,对任何一种疼痛,都本能放大,无限地刺激感官神经,以便八监人员获得更精准的数据。
在手忙脚乱的术中,军医快速地抹掉了裴周驭脸颊一行湿润。
这个动作没有让第三人察觉,他像他的父亲一样,试图保留裴周驭身为将军的任何一刻尊严。
但实际于他,也无法分清这行湿润究竟是汗,还是泪。
在没有麻药的情况下清创,正常人早已痛得死去活来的程度,裴周驭却依然在本能地克制表达。
压抑自己,成为了他入狱这些年,唯一被驯化的习惯。
……
夜晚,篝火旁。
独眼再次架起了火炉,他们偷袭粮仓得来的物资仍保留了一部分,挥去上面的硝烟和火烬,一行人围坐在一起,沉默地喝着酒。
方才傍晚时,蓝仪云的支援物资抵达,她像是拿裴周驭做了次试探,验证彭庭献的武器表现良好,在重火力战场上仍能占据一席之地,于是果断分发,将工厂里早就备好的样品大批大批送达。
战士们一人一份,握在手里,却觉得讽刺极了。
如果没有裴周驭力挽狂澜,这些武器大概率不会被“浪费”,蓝仪云宁愿它们压箱底,也不愿意施舍给他们这群胜算渺茫的残兵。
有了赢的几率,才会重新投入。
几个人将目光投向裴周驭,比起蓝仪云谨慎算计的态度,裴周驭才更像一个真正想赢的人,他的额头丶胸口缠满厚纱,深红色的血凝固在上面,表情麻木,但仍迟钝而努力地丶一点点夹起筷子吃饭。
他从手术醒来後便没再说过一句话,安静得十分肃穆,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以为他意识还没完全恢复清醒,大家一边悄悄打量,一边咀嚼自己嘴里的饭。
刀疤打开了第二瓶红酒,他借酒消愁,恨不得一个人把掠夺来的美酒喝光。
陈酿醇厚的红酒香丝丝缕缕,飘散进在场每个人的鼻尖。
裴周驭捧着碗的动作明显停了下,他脸色更寒,後颈隐隐作痛的腺体让他感到身体温热。
催化剂彻底生效,他一边感到四肢痛,一边因血液沸腾而指尖发抖。
这股熟悉的丶该死的味道。
身旁那位军医体贴地给他夹了一块羊肉,咬在嘴里,却感受不到一丝腥咸。
易感期失灵的嗅觉再度来袭,闻不到血腥,品不出食物滋味,从头到脚,他只能捕捉那一股红酒香。
突如其来的,裴周驭撂下了手里的碗。
筷子被克制着压回桌面,但依然掩盖不住他起身时转瞬即黑的脸。
周遭气氛骤寒,大家目瞪口呆地看向彼此,张张茫然的脸,没人知道裴周驭为何脾气说来就来。
他不是经过改造,善于控制情绪吗?
裴周驭转身离去,独眼看了他一眼,留下来安抚衆人,说了句:“行了,吃饭,管好你们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