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茶几对面的单人沙上坐下,目光平静地看向那两碗粉,然后抬眸,对上林星冉紧张的目光,淡淡开口,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这就是你说的‘急事’?”
林星冉脸一热,硬着头皮点头:“呃……算是吧?毕竟……饿着肚子加班,对胃不好。”她试图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更理直气壮一些,“而且,美食要及时分享才好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沈聿珩没再说什么,他的视线落回碗上,似乎在进行某种评估。然后,在林星冉几乎不抱希望的目光注视下,他伸出了那双签下过无数亿级合同、骨节分明、修长干净的手,拿起了其中一双一次性筷子。
动作略显生疏,但姿态依旧优雅。
他掀开自己面前那碗粉的盖子。更浓郁的热气和香气扑面而来。红亮的汤底,丰富的配料,对他而言,这是一种完全陌生的、甚至可以说是“粗俗”的体验。
林星冉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他……他居然真的拿了筷子?!她赶紧把自己那碗也打开,热气和香味让她本能地咽了口口水。
沈聿珩看着碗里油汪汪的红色汤汁,沉默了两秒,仿佛在下定决心。然后,他学着林星冉之前偶尔被拍到的样子,用筷子小心地挑起几根红薯粉。动作有些笨拙,甚至差点把油溅到他那件价值不菲的衬衫上。
林星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他下一句就是“拿走”。
然而,沈聿珩只是微微蹙着眉,将那一小筷子粉送入了口中。
瞬间,极致的酸、辣、烫、麻、鲜、香!多种强烈的味觉刺激如同爆炸般在他口腔里扩散开来!这对他那习惯于清淡、精致饮食的味蕾来说,无疑是一次前所未有的、猛烈至极的冲击!
他的眉头瞬间拧紧,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被呛到了,冷白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度泛起一层薄红。他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拿水,但手伸到一半,又顿住了。
林星冉紧张地看着他,大气不敢出。
沈聿珩强忍着那剧烈的刺激感,没有立刻吐出来,而是缓慢地、极其艰难地将那口粉咽了下去。整个过程,他的表情管理几乎失控,那副冰山脸出现了罕见的裂痕,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狼狈和忍耐。
看着他被辣得眼尾泛红、嘴唇红肿、却还强自镇定的样子,林星冉先是吓了一跳,随即一种莫名的、难以抑制的笑意从心底涌了上来。她赶紧低下头,用力咬住自己的嘴唇,才没当场笑出声。
这……这算不算……看到了霸总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沈聿珩缓了好几秒,才拿起旁边的冰水喝了一大口,冰火两重天的刺激让他眉头皱得更紧。他放下水杯,看向对面那个肩膀微微抖动、明显在拼命忍笑的始作俑者,眼神复杂。
“这就是你说的……‘味道特别正’?”他的声音因为被辣到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语气听不出是褒是贬。
林星冉抬起头,脸上还带着憋笑憋出来的红晕,眼睛亮晶晶的,用力点头:“对啊!就是这个味儿!霸道!过瘾!沈总,您……感觉怎么样?”她带着点恶作剧得逞的小得意和一丝丝关切问道。
沈聿珩看着她那双充满活力的眼睛,又看了看碗里那红彤彤的汤汁,沉默了片刻。味蕾上残留的灼烧感依旧清晰,但那种强烈刺激过后,似乎……还有一种奇异的、让人精神一振的感觉?而且,看着她因为一碗粉就能如此鲜活生动的样子,他心底某处坚冰,似乎被这滚烫的、充满烟火气的温度,悄悄融化了一个极小的角落。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重新拿起了筷子,这次,动作似乎比刚才熟练了一点。他又挑起了几根粉,这次还附带了一颗酥脆的花生和一点肉臊,再次送入口中。
虽然眉头依旧微蹙,表情依旧带着忍耐,但他……没有停下。
林星冉看着他的举动,愣住了。随即,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喜悦和成就感涌上心头!她也不再客气,拿起筷子,酣畅淋漓地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还含糊地介绍:“这个花生要趁脆吃……牛肉浸了汤汁更香……哎呀,溏心蛋流出来了……”
安静的办公室里,只剩下两人吃粉的细微声响,以及那浓郁到化不开的酸辣香气。冰冷的商业帝国中心,第一次被这种市井的、温暖的、甚至有些滑稽的烟火气所浸染。
陈恪站在角落,看着这匪夷所思的一幕,脸上的表情已经从最初的震惊变成了彻底的麻木。他默默地想,或许明天该提醒后勤部,给总裁办公室的通风系统做个升级?这味道,估计没个两三天散不干净。
而沈聿珩,在适应了最初的猛烈冲击后,竟然真的将那一大碗他平时绝不会碰的、重油重辣的路边摊食物,吃掉了将近一半。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冷峻的眉眼间竟也难得地染上了一丝人间烟火气。
当他终于放下筷子,用纸巾擦拭着被辣得红肿的嘴唇时,看向对面那个正心满意足地喝着汤、鼻头红红、毫无形象可言的女孩,眼神深处,那抹名为“兴趣”的微光,似乎又亮了几分。
这顿极其荒谬的“酸辣粉外交”,看似是林星冉鲁莽的示好,却阴差阳错地,在沈聿珩密不透风的世界里,撬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而缝隙外面,是一个他从未体验过的、鲜活、生动、甚至有些“烫嘴”的全新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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