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哭得更凶了,哽咽道:“你骂珍儿?干什么呀!还不是咱们的错,从小到大偏疼她,将她宠坏了。”
她用手帕擦了擦眼泪,一双哭得通红的眼睛看向云天骄,又?道:“不过珍儿?啊,你放心?,毕竟是山主大人,你嫁过去以后好好侍奉山主,一定会有好日?子?过。说不定山主一高兴,略施法术,你弟弟的病也有得救了!”
原来?这最?后一句,才是重点。
在这大红的喜服中,在万千道傀儡丝的束缚中,在这般父母殷殷伪善的“临行嘱托”中,云天骄这一刻就?是珍儿?本人。
灭顶的窒息感兜头罩下,密不透风,无处可遁,让她恨不得豁出这条命,也要拔出腰间斩鬼刀,将周围一切比妖魔鬼怪还要恐怖的东西劈成碎片。
“时辰快到了,傀儡师怎么还没来??”中年男人这时向门外张望。
从云天骄的视角看过去,敞开的大门外,可以见?到一架红色的喜轿,正停放在青石砖铺就?的院中,皎皎月色里,静谧得诡异。
妇人也显出焦急之色,准备唤丫鬟出去打听。
“来?了!来?了来?了!傀儡师来?了!”这时有小丫鬟高兴地跑进来?通禀。
云天骄抬眼看过去,见?一身皂色长衫的知微走进来?。
夫妇二人见?了他十分高兴,忙将一个银锭塞过去。
“我们家珍儿?,就?麻烦傀儡师大人了。”
知微收了银锭,淡淡点了下头,然后走到云天骄面前,随手牵动一根银丝。
这一次,云天骄居然毫发?无损,不仅没有被丝线割伤,还随着知微牵动,从半空落回地面,得以脚踏实地。
她想试着自己行走,却在迈出第一步时被银丝割伤了脚踝。
“不要动。”知微看到云天骄雪白?袜筒处渗出的一道血痕,乌墨般的眸子?黑得更沉,他用神力?治愈她的伤口,放柔了声?音道:“请殿下跟随着我的牵引。”
珍儿?爹娘走过来?,将大红的喜帕盖在云天骄头上。
知微牵动手中银丝,如傀儡师操纵傀儡一般,以银丝拉扯着云天骄的双脚,让她做出走路的姿态。
云天骄看不见?前路,只能在喜帕下盯着自己穿着喜鞋的双脚。
在银丝勾动下,她的脚僵硬地拖过地面,带着她一步一步向大门外的喜轿走去。
这一刻,她只能随着那银丝的牵引而动作,彻头彻尾成了提线木偶,受人摆布。
她的行为举止,身家性命,甚至是尊严和体面,这一刻,全都悬之一线之间,被知微完全掌控。
恍惚间,云天骄似乎有种?错觉。
她已不似活人,只是穿着大红喜服的傀儡新娘,即将踏上被送嫁的路途,前途未卜,生死难料。
终于,云天骄成功坐进逼仄狭小的喜轿,觉得自己如同被封印在挂着喜字的棺椁中,浑身丝线密密麻麻捆缚着她,包裹着她,像是蚕茧。
轿子?外头瞬时间响起敲锣打鼓的喜乐,随着一声?“起轿”,送嫁的队伍启程了。
珍儿?娘的哭声?再次响起,这次更加撕心?裂肺,可惜很快便湮没于唢呐欢喜的调子?里。
云天骄此生做过无数回轿子?,却从没有一次这般憋屈。也不知行进了多久,周围嘈杂声?渐消,似是已远离了城郭。
“知微。”云天骄试着唤了一声?。
轿子外的人立刻回应:“殿下,我在。”
“现在是什么情况?你怎么成了傀儡师?”
知微道:“这是我们在这里需要扮演的角色,待嫁新娘拼死逃婚,新娘父母便将其制成傀儡。傀儡丝乃秘法所制,只有经过傀儡师的操纵,傀儡才能毫发?无损地行动,不然就?要承受傀儡丝割肤之苦。”
“呵,能用这般歹毒的方法控制亲女儿?,逼迫出嫁,那山主大人想必不是什么良配。”
“所谓山主大人,实际上是这附近一只占山为王的妖邪,每隔几年就?会娶亲,每次娶亲都会同时有十几位新娘,这些新娘自出嫁后便杳无音信,应是都被那妖邪残害,抑或吃掉了。”
云天骄听得心?惊肉跳,“既是妖邪,为何这些人家还会将女儿?嫁过去?”
知微这次的回答简短,只有两个字:“聘礼。”
云天骄瞬间就?明白?了,既是占山为王的妖邪,想必能给出的聘礼不仅仅是金钱,就?比如对珍儿?父母来?说,一剂能医治独子?的良药,足以让他们牺牲掉亲女儿?。
不过可笑的是,明明是出于私心?,却非要给女儿?冠上一个嫁不出去的“罪名”,搞得好像一切都是为了她好。
“这个秘境,也是曾真实发?生过的事?还是说……只是神力?所造?”云天骄沉默片刻,才问。
这一次,知微却没有回答。
终于,轿子?落下,轿帘重新被掀开,云天骄又?在知微的操纵下从喜轿上下来?,她掀开头上喜帕,发?现两人此时正站在一座气势恢宏的宫殿门口。只是不同于凡间宫殿的富丽堂皇,这间宫殿用色以黑为主,屋檐上遍布恶鬼雕刻,看上去阴森可怖。
负责接亲的轿夫和乐队师无声?无息立在一侧,全都面色灰白?,神情麻木,看着不像活人,也难怪刚才一路走来?,都没有听见?他们发?出声?音。
“我们这是要进去?”云天骄问。
知微看了眼洞开的宫殿大门,幽幽道:“既然是送嫁,自然要将新娘送到新郎手中才行。”
话音方落,山主宫殿门前赫然升起一片火海,长宽各十丈有余,宛如一个巨大的火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