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水,悄然流逝。
周于渊在桃花源宋清越家的东厢房里,已卧床七八日。
身上的伤口在王掌柜的精心调理下,愈合得比预想中要快,新肉生长带来的痒意,取代了原先尖锐的疼痛。
身体的恢复并未缓解他内心的焦躁。
每日清晨,他都会凝神细听院外的动静,期盼能听到属于他雍王府亲卫那熟悉的、训练有素的脚步声。
可日复一日,传入耳中的只有鸡鸣犬吠、孩童嬉闹以及村民们扛着农具下地的朴实乡音。
他心中的火气便一日日堆积起来,暗自骂道:真是一群废物!本王失踪这么久,竟连一点踪迹都寻不到?待本王回去,定要好好操练这帮没用的东西!
这股无名火憋在心里,让他看什么都不太顺眼。这日清晨,天刚蒙蒙亮,他便觉得再也躺不住了。
伤口虽未痊愈,但勉强行动应当无碍。他决定下床走走,至少,要看清这个囚禁了他……不,收留了他多日的小院,究竟是何模样。
他动作缓慢而小心地挪下床,高大的身躯在低矮的厢房内显得有些局促。左肩和右腿的伤处在他站立时传来清晰的牵拉感,提醒着他此刻的虚弱。他深吸一口气,扶着粗糙的土坯墙壁,一步步挪向门口。
伸手推开那扇略显单薄的木门,清晨带着凉意和草木清香的空气扑面而来。
映入眼帘的,是院中那口用青石垒砌的水井,井绳规整地卷在一旁。目光移动,只见竹篱笆围成的小院墙角下,并非如北方庭院那般种植着名贵花木,而是错落有致地生长着一丛丛、一簇簇叫不出名字的野花。
有淡紫色的,有鹅黄色的,还有星星点点的白色小花,沾着晶莹的晨露,在熹微的晨光中恣意绽放,带着一种不加雕琢的、蓬勃的生命力。
院外,几株高大的树木枝叶繁茂,更远处是连绵的青山,在晨雾中若隐若现。
晚春夏初的岭南,绿意是主旋律,浓得化不开,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泥土气息和若有若无的花香。
周于渊倚着门框,微微有些怔忡。
这与他印象中北方士族口中那个“蛮荒瘴疠、蛇虫横行”的岭南,似乎相去甚远。
此处虽质朴,甚至堪称简陋,却别有一种宁静安详的意境,竟让他因追杀和重伤而一直紧绷的心弦,不知不觉松弛了几分。
他正看得出神,身后传来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周公子,你想要什么东西吗?怎么出来了?”
周于渊回头,见是那个叫翠翠的小姑娘,正端着一个木盆,显然是刚忙完洗漱的活计。
他收敛了方才一瞬的失神,恢复了一贯的淡漠神色,道:“呃,倒也没有。只是觉得身子好了些,想出来看看。”
翠翠放下木盆,用围裙擦了擦手,认真地问:“那……周公子你想吃什么早饭?我家姑娘吩咐了,你的饭给你单做。”
她牢记着宋清越的交代,这位是“要付重金做诊费”的客人,伙食标准可以适当提高。
周于渊闻言,几乎是下意识地,便将他养伤期间在王府惯用的餐食标准搬了出来。
他并未深思这农家小院的物资条件,只觉得既然对方问了,他便按需提出,理所当然地道:“那便给我做一份鱼粥吧。要鲜鱼,熬得糜烂些,去净鱼刺。”他记得王掌柜似乎提过,鱼类利于伤口愈合。
“鱼……鱼粥?”翠翠瞬间瞪大了眼睛,嘴巴微张,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她看着周于渊,脸上写满了为难和无措,“大早上的,去哪里弄鲜鱼呀?坝上和荷塘现在也不一定有鱼呀,现钓也来不及啊……”
周于渊被翠翠这反应弄得一愣。在他看来,吃个鱼粥是何等寻常之事,何至于如此惊讶?
翠翠见他似乎不明白,也顾不上多说,跺了跺脚道:“我、我去叫姑娘!”说完,转身就朝正房跑去。
宋清越还窝在床上,正与周公对弈,就被翠翠慌里慌张地推醒了。
“姑娘,姑娘!不好了!那位周公子……他、他要吃鱼粥!大早上的,这可怎么办呀?”
“鱼粥?”宋清越一个激灵坐起来,残存的睡意瞬间飞到了九霄云外。她揉了揉眼睛,简直气笑了,“他还真会点!他怎么不点个龙肝凤髓呢?他怎么不上天!”
她胡乱套上外衣,头也懒得仔细梳理,随意用根布带一扎,便气势汹汹地朝着东厢房走去。
周于渊还倚在门口,看着翠翠惊慌跑开的方向,眉头微蹙,尚不明白自己一句话何以引起如此大的波澜。
就见宋清越顶着一头有些毛躁的秀,叉着腰站到了他面前,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找茬”神色。
“听说你要吃鱼粥?”宋清越挑眉,语气凉飕飕的。
周于渊见她这副兴师问罪的模样,心下不悦,但想到自己毕竟是客,还是耐着性子,用他那带着几分理所当然的冷淡语调解释:“王郎中说,鱼利于伤口愈合。我既是要付诊金和饭资,想吃些什么,应当不过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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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强调着“要付钱”这一点,仿佛这是可以解决一切问题的金科玉律。
宋清越被他这番言论气得差点仰倒,她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跟这种不知民间疾苦的“何不食肉糜”之辈生气不值得。
她双手抱胸,斜睨着他,语又快又清晰:“周大老板,周大公子!麻烦您睁开眼睛看看,这里是桃花源,山沟沟里面,是农家,不是外面的豪华酒楼!
鱼,现在没有!活的,在水里游着呢!等会儿阿进忙完地里的活,我看看有没有空,再跟他一起去水坝或者荷塘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钓上一两尾。至于您这顿早饭——”
她故意拉长了声音,指了指厨房方向:“只有刚熬好的白米粥,还有我娘自己腌的咸菜疙瘩!您要是不嫌弃,就凑合吃。要是嫌弃……”
她耸耸肩,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那就只能饿着,等中午看看有没有鱼了!”
说完,她也不等周于渊反应,转身就走,嘴里还用不大不小、刚好能让他听见的声音嘀咕:“我的老天爷,我这是造的什么孽,随手一捡,怎么还捡了个祖宗回来伺候?五百两银子怕不是诊金,是精神损失费吧!”
周于渊僵在原地,看着宋清越毫不留恋离开的背影,又看看一旁低着头、努力减少存在感的翠翠,再回想她刚才那番连珠炮似的话,脸上像是被打翻了颜料盘,一阵青一阵白。
他自幼锦衣玉食,何曾被人如此直白地数落过“不识时务”?更别提“祖宗”这种大不敬的称呼。
他张了张嘴,想反驳,却现对方说的句句在理。在这偏僻山村,大清早要现做鱼粥,确实强人所难。他那套“花钱就能解决”的逻辑,在此地似乎行不通了。
一股从未有过的窘迫感涌上心头,让他这位习惯了号施令、高高在上的王爷,第一次清晰地认识到,他此刻并非在属于自己的领地,而是在一个完全不同的、需要遵循另一种规则的世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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