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尖刚刚抬起,还未触到雁萧关的衣襟,就被对方稳稳握住了抬至身前的手掌。
“明几许,”雁萧关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紧绷,指尖轻轻摩挲着他冰凉的手背,“你真冷酷,我们早有婚约,你居然还什么都不告诉我。”
明几许微闭着眼,冷汗浸湿的发丝黏在额角,过了很久,他才低低地笑了一声,“我还没学会依赖,你再等等我。”
他顿了顿,睫毛轻轻颤动,像是在回忆什么,“第一次见你时,我就觉得这个人怎么这么热烈,同我完全不一样,按说我该厌恶这种耀眼的存在,可又奇异的觉得,不该是这样的……”
“我连挣扎都做不到,我的心告诉我,我想要他。”像是在暗无天日的挣扎里,终于透进了一丝光,他怎么肯轻言放弃?
雁萧关呼吸骤然沉下,目光紧紧锁着他。
明几许的意识开始模糊,寒意又翻涌上来。
“你一直都在硬撑,”雁萧关低头,顺势将他揽在怀里,声音又哑又涩,“现在倒知道要靠过来了?”
明几许下意识往他怀里缩了缩,像寻找热源的幼兽,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带着委屈的“冷”。
雁萧关的心猛地一揪,手臂瞬间收紧,将他更紧地按在怀里,仿佛要将这具冰凉的身体揉进自己骨血里,用体温驱散他所有的寒意与不安。
被滚烫的体温包裹着,明几许的意识渐渐回转,他埋在雁萧关颈窝,低低笑出声,思绪凌乱跳跃“当初我制毒之时就在想,圣地太冷了,若是能热起来,就算是被灼烧,我也心甘情愿。”
他顿了顿,指尖抓住雁萧关衣襟,话语混乱,“你毒发时如烈火焚身,我则日日受寒冰入体之痛,你我天南地北,却同受刻骨折磨,你怨不怨我?”
“若制毒之人不是你,我不怨亦不在意,”他低头,温热的呼吸拂过明几许的发顶,声音温柔却坚定,“可这人是你,我甘之如饴。”
话音落,他轻吻上明几许的额角,吻去残留的冷汗,动作轻柔的像是对待稀世珍宝。
明几许满意勾唇,就在这时,绿秧和陆从南一起端着药进来,两人脚步匆匆,满心都急着让他赶快喝药,压根没察觉到屋里凝滞又带着点暧昧的气氛。
听见动静,雁萧关忙接过药碗,小心吹散热气,递到明几许唇边。
在三双灼灼目光盯视下,明几许将药一饮而尽。
雁萧关刚放下空碗,绿秧就急忙问道,“少主好些了吗?”
明几许笑了笑,语气轻松,“本就没什么大事。”
“怎么不是大事?”雁萧关脸一黑,“你倒是说说,有什么值得你日日放血?”
彻底将制毒一事揭过,明几许半靠在床头,“首先,祝你解毒用的伴生花必须经我的血浇灌,吸收我血里的阴寒之气后才有效果。”
“你……”雁萧关脸色骤变。
“这只是其一,”不等他再说什么,明几许又轻描淡写开口,“其二,因我吃了二十年的圣蛇伴生花,这世上便再没有比我的血更能吸引圣蛇的东西,受我血浇灌的伴生花对圣蛇的吸引力更是无可替代。“
“就算是我本人,如今也做不到。”他勾唇,笑的意味深长,“如此一来,日后夷族再无圣女。”
“什么意思?”绿秧大惊失色。
“也就是说,”明几许缓缓道,目光扫过三人震惊的脸,“日后圣蛇只会被伴生花牵制在圣地,再不会出山。而圣女人选,向来由圣蛇决定,阿托娅想再选出圣女巩固阳巫族地位,再无可能。”
他指尖轻轻敲着床沿,声音平静却带着雷霆万钧,“没了圣女维系各族平衡,夷族只会是一盘散沙,而夜明苔和阿托娅俱野心勃勃,一山不容二虎,日后必然争斗不断。他们相争之时,其他部族若不想沦为炮灰,便只能想方设法自救。”
“到那时,他们再不敢仗着夷族势力贸然下山侵扰汉民,与汉民为敌,反倒要为自保而寻求外援,而整个交南,对夷族无偏见,且从未与之有过纠葛的势力……”他眼皮一抬,目光落在雁萧关身上。
“我?”雁萧关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明几许点头,继续道,“十万大山物产丰饶,就算是山民也只敢在山外围采撷,不敢深入,唯有世代居住于此的夷族能入核心地带,且各族本领不一,各有绝招,他们要获得山外事物,必会用他们有的东西交换,到那时无论是通商交易,还是借机收服夷族族民,主动权都在我们手中。”
陆从南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明几许完全是仅凭一己之力瓦解夷族联盟,断绝日后夷族再度同汉民掀起纷乱的根基,还布下一盘大棋,硬生生将日后雁萧关与夷族打交道的被动局面,转变成绝对的主动。
绿秧猛地反应过来,“也就是说,当初就算夜族长不回夷族,少主也会设法让她回去,以助她形成与阿托娅两虎相争的局面?”
她原本还以为,明几许是因着兄妹情谊才出手助夜明苔,没想到那不过是他计划中的一环。
明几许目光转向垂着眼的雁萧关,语气带着几分戏谑,“这算是我给你的第二桩嫁妆,可还满意?”
雁萧关握紧他微凉的手,指腹轻轻摩挲着他的指节,眼里既有藏不住的心疼,又有难以掩饰的欣赏,“你这些心思藏得太深,若非此次你身体没支撑住,你是不是还打算一直瞒着我?”
“怎么可能?”明几许挑眉笑了笑,往他怀里蹭了蹭,声音带着点耍赖的意味,“我可不是只懂付出不懂揽功的蠢货,我既然费了这么大功夫,自然要告诉你,也好让你多心疼我些,往后对我再好点。”
雁萧关被他这番直白的话逗得心头一软,低头在他发顶落下一个轻吻,“是该心疼。”
他顿了顿,语气郑重起来,“只是往后不许再这样冒险,你身体经不起折腾,要布什么局,要做什么事,都先告诉我,我们一起担着。”
明几许在他怀里闷笑出声,“知道了,我的……夫君。”
这声“夫君”喊得又轻又软,却让雁萧关的心瞬间被填得满满的。
一旁的陆从南和绿秧对视一眼,悄悄退出房间。
雁萧关心疼人不在言语,当夜将明几许哄睡后,他轻手轻脚退出房门,借着廊下的月光摸到了厨房。
厨子早已歇息,灶房里静悄悄的,他对着满地的食材犯了难,想给明几许弄点补气血的吃食,却对着这些米粮蔬果毫无头绪。
他不懂药性,索性让人去把府里的医官从睡梦中叫醒。
医官顶着一脸困意赶来时,他正蹲在米缸前研究哪种米更滋补,硬是和医官一笔一划敲定了详细的食疗方子。
厨房食材不够,他连夜就着烛火将食材清单理的清清楚楚。天边刚泛出鱼肚白,他便让人把吴管家和绿秧叫了起来,三人直奔城里最大的市场。
他们到的早,市场人尚零星,雁萧关按着清单挨摊挑选,红润饱满的红枣称了两袋,枸杞抓了好几把,医官说泡水炖粥都合适,还有山药、莲子、刚宰杀的老鸽……
他一路走一路买,绿秧手里的篮子很快就装不下了,只得让跟着的侍从又去买了竹筐,,看他恨不得把整个市场的温补食材都搬回去的架势,绿秧忍不住提醒,“殿下,这些食材每日用量有限,买太多怕是会放坏的。”
雁萧关却摆摆手,“多备些,总能用得上。”
他会蹲在卖山药的老农摊前,问这山药是蒸着吃好还是炖汤好,也会在药材铺前停下,拿着枸杞跟掌柜确认药性。吴管家跟在后面,看着他蹲在路边跟小贩有商有量,忍不住在心里叹道:“他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接地气的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