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征前夕
出征前一夜,霍去病回府时,已是三更天。
沈绾被廊下的脚步声惊醒,披衣起身,看见他独自站在书房门口,身影被月光拉得很长,他没穿铠甲,常服上沾着尘土,头发有些凌乱,眉宇间是掩不住的疲惫。
“侯爷?”沈绾轻声唤道,“要不要沏壶热茶?”
霍去病转过头,月光照在他脸上,能看见他眼底的红血丝,他沉默了片刻,忽然道:“陪我坐会儿。”
沈绾愣住了。
他竟让她陪他坐?
她跟着他走进书房,霍去病在书案前坐下,给自己倒了杯冷茶,一饮而尽,沈绾站在一旁,看着他疲惫的样子,心里像被什麽堵住了,闷闷的。
“明日就要出发了。”他忽然开口,声音带着酒後的沙哑,沈绾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酒气。
“是。”
“祁连山。。。比臯兰山更险。”他看着窗外的月亮,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那边的雪,终年不化。”
沈绾的心揪紧了:“侯爷万事小心。”
霍去病转过头,看着她,烛光在他眸子里跳动,映出她担忧的脸,他忽然笑了笑,那笑意里带着少年人的桀骜,也带着一丝孤勇:“你说,本侯能赢吗?”
沈绾猛地擡头,对上他的目光,她看到了他眼底深处的不确定,再厉害的将军,面对未知的战场,也会有犹豫。
她深吸一口气,语气无比坚定:“能。”
“哦?”霍去病挑眉,“你怎知?”
“因为你是霍去病。”沈绾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是那个十七岁直捣王庭,十八岁臯兰山大胜的骠骑校尉。”
她的目光太亮,像淬了火的星子,带着不容置疑的信任,霍去病看着她,忽然觉得心里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竟被这目光熨帖了不少。
他征战多年,听过无数阿谀奉承,见过无数敬畏眼神,却从未有人这样直白地告诉他:“因为你是霍去病,所以你能赢。”
没有理由,不问缘由,只是全然的信任。
“沈绾。”他忽然叫她的名字。
“嗯?”
“若我。。。能活着回来。”他顿了顿,烛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便向陛下请旨,让你。。。”
他的话没说完,因为院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是亲兵来催了,军营里还有要事等着他处理。
霍去病站起身,最後看了沈绾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像是有千言万语,却最终只化作一句:“书房的书,替我看好了。”
“是!”沈绾用力点头,眼眶已经泛红。
他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书房,铠甲的铿锵声渐渐远去,消失在夜色里。
沈绾站在原地,手心全是汗。
他刚才想说什麽?
向陛下请旨,让她。。。做什麽?
是脱离奴籍?还是。。。。。。
她不敢深想,只能死死咬住嘴唇,才没让眼泪掉下来。
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时被乌云遮住了,庭院里一片漆黑,沈绾走到书案前,看见霍去病刚才用过的茶杯还放在那里,杯沿沾着一点茶渍,她伸出手,轻轻碰了碰那点温热的茶渍,忽然想起他第一次喝她沏的菊花茶时,也是这样淡淡的一句“尚可”。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重叠,从初见时的警惕疏离,到书房里的默契相处,再到此刻未说完的半句话,点点滴滴,都像是命运埋下的伏笔。
她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夜风格外凉,带着初秋的寒意。远处的军营方向,隐约传来号角声,悠长而苍凉。
沈绾对着夜色,在心里默默念道:
霍去病,你一定要活着回来。
一定要。
无论你想请旨让我做什麽,我都答应。
只要你能回来。
夜风卷起她的碎发,拂过她滚烫的脸颊,书房里的烛火还在明明灭灭地跳动,照亮了案头那卷摊开的《孙子兵法》,也照亮了少女藏在心底,不敢言说的心事。
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出征的号角声再次响起,穿透了长安城的晨雾,也穿透了沈绾悬着的心。
她知道,接下来的日子,她又要开始在等待和担忧中度过,只是这一次,心里多了些不一样的东西,那是比信任更重,比担忧更深,足以让她站在原地,等上三五月,甚至三五年的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