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第8章江念愉像一块糖
江念愉内疚得睡不着,一墙之隔的今俞也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今俞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不是开裂发黑布满霉点的天花板,耳边没有外婆均匀的呼吸声,身上盖着的不是比她还年长的被子,从床上坐起身时听不到腐朽床板吱呀吱呀的哀嚎,空气中也没有既潮湿又苦涩,像要死不活的苔藓混着中药的味道。
和她并不算友好地相处了十七年之久的贫穷好像顷刻间抽身离去,却留给她难堪的记忆和深刻的无力。
回忆倒灌,逆流而上。
今俞想起自己从小到大的窘迫,没钱订课外资料,没钱参与学校组织的研学活动,没能给有困难的人捐款,没能买下一张毕业照,没钱结清外婆的手术费,没钱读高中……
今俞有些恍惚,一时间无数画面从眼前走马灯似的闪过,知道她家庭情况的老师们投来心疼的目光,不时送她几本课外书或闲置的资料;知道她生活困难的同学们在捐款或收集活动资金时略过她,小心翼翼地保护她的自尊心……
当然,不是所有人都那麽善良,也有人嘲笑她无父无母,嘲笑她家徒四壁,把她的痛苦当成谈资拿来取乐。
不过这样的攻击对今俞来说算不了什麽,还不敌她表弟的万分之一。
他们可说不出“你克死了自己的父母,又跑到我们家来蹭吃蹭喝”这种话。
升初三那年,舅舅舅妈暗示今俞初中毕业之後就不要再读下去了,他们负担不起她的学费。
今俞能理解舅舅舅妈的难处,毕竟一大家子人都要靠他们来养,两个表弟表妹也快到了读高中的年纪。
但要她放弃学业是不可能的。
她除了一个稍微灵光点的脑子外一无所有,读书,是摆脱现状的唯一办法。
外婆早料到会有这麽一天,所以隐瞒了自己的部分积蓄,她知道,这笔钱要是往外说了,那就一分都落不到今俞头上。
可没过多久,外婆的身体就出了问题。
普通家庭是生不起病的,更别提她们了。
今俞把自己省吃俭用存下来读书的钱全填进去了,舅舅舅妈也挤出一点钱,可还是不够,还是不够。
天无绝人之路,就在今俞决定休学打工的时候,“遗珠计划”从天而降。
今俞顺利地通过了考核,貌似成绩还不错,所以她很快就见到了计划发起人也就是独孤阿姨。
独孤阿姨帮她结清了外婆的手术费和住院费,让她进入赫尔墨斯就读,还让她住进自己家。
是了,今俞彻底清醒过来,她住进独孤阿姨家里了。
洗漱之後,今俞看了会儿书,两个小时才翻了不过十页。
心思没在书上,看了也是白搭。
今俞揉开紧锁的眉,叹了口气,右手指尖轻轻用力,合上平摊在掌心的书,书页相碰发出闷响,像暴风雨来临之前的深灰色天穹的低吼。
在屋里这麽磨蹭下去也不是办法,她始终都要面对的。
今俞背起书包,打开房门,小心翼翼地踏出第一步,结果出师不利,刚一出门就碰上了不速之客。
“你在做贼吗?”慕容夜辰抱手倚墙,饶有兴致地看着今俞,笑得玩味,“怎麽鬼鬼祟祟的?”
这女的是不是故意的,故意和他同时出门。
想学偶像剧里转角遇到爱的无聊桥段?
呵,真是可惜,这种花招他见得多了。
慕容夜辰不打算在今俞身上浪费时间,开门见山道:“在外面不要说你住在我家,知道了吗?”
今俞默不作声,只是垂下眼帘点头。
见今俞连和自己对视都不敢,慕容夜辰知道她害羞了,感叹自己魅力的同时又觉得被这样心机的女人缠上不是什麽好事,所以不再久留,直接迈大步离开。
慕容夜辰离开後,今俞看了眼时间。
现在是七点四十五分,她以後出门一定要避开这个点。
“早上好小俞!昨晚睡得好吗?”轻快又好听的声音从反方向传来,像一块中和苦涩味道的糖,淡化了方才糟糕的记忆。
江念愉从房间里探出半个身子,还没打理好的头发蓬蓬地垂着,一双眼睛又大又亮,脸上挂着笑,莫名有点像海绵宝宝。
今俞忍不住笑出声来。